人們為什麼喜歡雪?我想出了七個理由
北方下雪,惹得朋友圈一片沸騰!男女老少紛紛出門賞雪、玩雪、「曬雪」;回家之後,還要讀雪,於是乎李白白居易納蘭容若們的雪詩雪詞、張岱的名文《湖心亭看雪》、《三國》《水滸》《紅樓》中關於雪的段落、老舍的散文《濟南的冬天》等,都被翻出來重溫。真可謂:好雪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
不禁有些奇怪:自然界中物象萬千,何以人們獨愛這種白色的、不透明的固體水呢?
夜闌不眠,倚枕閑思,約略想出了下面這些理由——
其一,雪的顏色好看,得冰之清,合玉之潔,是純潔、美麗的象徵。
中國人似乎特別鍾愛白色:天上的日、月與雲,地上的梅花、玉蘭與蓮花,就連人,也以「膚白」為美,所謂「一白遮百丑」。天縱大才的莊子,在形容秒姑射山的神女時,也是極力突出其白,所謂「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演義小說里,男主角一般都是白馬銀盔或者白衣翩翩,而且長相俊美,風度瀟洒,典型的實力派小鮮肉,有時甚至乾脆連姓名都帶著個「白」字,如《三俠五義》中的「白玉堂」;武俠小說里,「全身雪白」、「潔若冰雪」的小龍女、「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膚」的香香公主一出場,感到「心中一驚」的何止是書中人物!
所以,雪,簡直就是白之結晶、白之極致、白之最佳載體。喜歡白色,就不能不喜歡雪。
其二,雪花多呈六角形,形態優美,豐富多樣,具有極強的觀賞性。
唐東方虯: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不知園裡樹,若個是真梅。
唐岑參: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唐白居易:漠漠復雰雰,東風散玉塵。
宋張元:五丁仗劍決雲霓, 直取天河下帝畿。 戰罷玉龍三百萬, 敗鱗殘甲滿天飛。
宋呂本中: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
宋楊萬里:獨往獨來銀粟地,一行一步玉沙聲。
雪是水在固態的一種形式。但凡固體,皆有形狀。而雪之形狀,以六角形為主,且罕見地與美的最佳代表「花」無縫相連,這個待遇可不是普通事物所能享受的。「凡草木之花多五齣,雪花獨六齣。」(《韓詩外傳》)也因此,雪,引爆了文人們的靈感,讓他們由此及彼,聯想到柳絮、梨花、玉龍、銀粟、日本看護婦、「黃狗身上腫」等,似乎雪除了不是雪,可以是任何美麗的事物。
雪花雖然多呈六角形,但細分起來卻是千變萬化,各不相同。俗話說:「世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雪花。」許多學者的研究也證明了這個觀點的正確。畢竟,雪花周圍大氣里的水汽含量不可能左右上下四面八方都是一樣的,只要稍有差異,水汽含量多的一面總是要增長得快一些,於是就形成了一朵獨一無二的雪花——它們拒絕孿生,拒絕相似,它們只做自己——幸而這些「自己」無一不美,無一不酷。
其三,雪景清奇、壯觀,是大自然的藝術傑作與唯美饋贈。
一片兩片千萬片的雪花,落在大地、山巔、森林、田野、屋頂,構成了清奇、壯美的雪景,如詩、如畫,世無花月美人與雪景,不願生此世界。
雪景之美,美在數量,美在潔凈,更美在對慣常環境與秩序的改變。試想,世間哪有如此規模的白色,把平時看膩了灰色世界變得粉妝玉琢,虛實莫辨?「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重讀張宗子文,乃悟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非止雪湖,雪山、雪原、雪屋、雪城,也都比其原態原貌更清麗、更脫俗,令人賞心悅目。
入夜,明月與白雪二者得其一,便可稱為「美清夜」了。若夫雪月兼具,乾坤清壯,更是難得,值得「達曙酣且歌」了。謝靈運一句「明月照積雪」,寫盡雪月交輝之美。即便怕冷,不願出去看月賞雪,退而求其次,還可以聽雪:「飛雪有聲,惟在竹間最雅。山窗寒夜,時聽雪灑竹林,淅瀝蕭蕭,連翩瑟瑟,聲韻悠悠,逸我清聽,忽爾迴風交急,折竹一聲,使我寒氈增冷。」這個時候如果做夢,那夢應該也是白色的吧。
其四,雪是嬌弱的,只在世間短暫停留,如一切美的事物。
白居易曾經感嘆:「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與此同理,還有花易落、月易缺、雪易化。
以前在北方居住,每至化雪之日,就不免有些不悅;不僅僅因為化雪時天氣會變得很冷,路上也會增添不少泥濘,更重要的是,那層潔白消失之後,世界又要回到老樣子:灰灰的天,灰灰的地,黑黑的山,黑黑的樹,以及永遠板著的人臉——都是不想看到的東西。
據說,根據積雪的穩定程度,我國積雪可以分為這麼幾種類型:永久積雪、穩定積雪、不穩定積雪(不連續積雪)、瞬間積雪。在我國人口最多的華北和江南地區,雖然每年都有降雪,但在空間上積雪不穩定、不連續,而且多呈斑狀分布,時斷時續,積雪日數多在三五天至十幾天,很少達到一個月。
就像一切的美好的事物,雪是如此地脆弱,如此地嬌貴,我們向它呼喚:你真美啊,請停留一下!但忽然之間,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然給我們留下無限悵惘,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其五,雪會激發人們的壯志豪情,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與遐想。
雪,一半是女性的,一半是男性的。
女性的雪,輕盈、純潔、柔弱,帶著一點點的涼,一絲絲的甜。
男性的雪,堅硬、冷冽、雄壯,充滿了力量與勇氣、自豪與希望。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其英武之姿、豪邁之氣,當浮一大白!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風雪之中,寒雲斷雁,隱約可聞山巔水涯有壯士長嘯,盛唐的聲音,多麼響亮,多麼樂觀!當再浮一大白!
《水滸傳》第十回:林沖把花槍挑了酒葫蘆,踏著碎瓊亂玉,去市井沽酒,「那雪正下得緊。 」 回來時才發現,那兩間草廳被雪壓倒了,只好去往山神廟歇宿,湊巧聽見門外陸謙、富安和差撥的談話,得知自己被陷害,而且差點喪命,林沖終於(總算)爆發,大喝一聲:「潑賊那裡去?」槍搠刀割,殺死三個王八蛋,開始與隱忍、軟弱、退讓的舊我訣別,經由柴進推薦,義無反顧地做他的「梁山好漢」去了。
是的,茫茫雪天,寂寂雪夜,可以策馬引弓,可以知己相慰,可以手刃仇敵……可以做一些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情。
其六,「雪一下,可就兩樣了」,孩子玩雪,大人約酒,各樂其樂。
「冬天的百草園比較的無味;雪一下,可就兩樣了。拍雪人(將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塑雪羅漢需要人們鑒賞,這是荒園,人跡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來捕鳥……」孩子時期的魯迅,是這樣玩雪的。
此外,小朋友當然也可以滑雪、溜冰、打雪仗、在雪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或者帶著自己的狗,在田野里盡情奔跑,力盡而止。
至於大人們,可做的人也不少:打牌、讀書、圍爐閑談、溫酒對飲。
下雪天,正是約酒的好時候。王子猷雪夜不寐乘興訪戴的逸事,至今被人傳誦。我在想,如果當時下的是雨,王童鞋還有訪友的興緻否?
張九齡《答陸澧》一詩云:「松葉堪為酒,春來釀幾多。不辭山路遠,踏雪也相過。」路遠雪大又如何?好友約酒,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去。
最喜歡的是白居易《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暢飲,是雪夜長古的浪漫。窗外,雪意瀰漫,屋內,一爐正紅,雪冷,酒溫,兩兩相對,淺斟低訴,暖了長夜的蕭瑟,化了心口的寂寞。當酒至微醺,人已微倦,索性聯床而寐,人與雪一同沉入無邊的夢境——難得的清雅與暢快,難得的素樸與幽情。
其七,雪會掩蓋世間的骯髒與醜惡,「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六齣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
如今好上高樓望,蓋盡人間惡路岐。
唐代高駢的這首詩,道出了雪的另一「功能」:掩飾。平時你所遇到的垃圾、污垢、一切骯髒醜陋可惡可厭之物,都可以被白雪覆蓋起來,從而使整個世界變得更乾淨、更純潔,也更明媚、更可愛。
祈願白雪也能蓋住人間的一切醜惡,讓世界如雪一般純凈無疵——即使是暫時的,也總比永遠都是骯髒、醜陋的好。
寫至此,已是深夜一點多;忽然想起自己喜歡的一首歌,台視1991版電視劇《雪山飛狐》片頭曲《雪中情》,那種豪氣干雲、蕩氣迴腸的曲調,令人每聽一遍,便禁不住手之舞之,口之哼之,正是:雪飄雪落雪飛舞,雪歌雪意雪中情!
寒風蕭蕭
飛雪飄零
長路漫漫
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
往事如煙雲
猶記別離時
徒留雪中情
雪中情
雪中情
雪中夢未醒
痴情換得一生淚影
雪中行
雪中行
雪中我獨行
揮盡多少
英雄豪情
唯有與你同行
與你同行
才能把夢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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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笑笑書生中短篇小說作品結集。在這10篇作品中,作者著力打破傳統敘事,以現代和後現代主義的技巧:戲仿、雙關、反諷、拼貼,以及科塔薩爾式的幻想和巴塞爾姆式的碎片,來描寫當代知識分子內心的痛苦、彷徨與壓抑,探討城市病、時代病與生活的荒誕屬性和人生的悲劇本質。作者超越生活的皮相,注重細節的捕捉與風格的自然生成,致力於為小說的當代性探索適宜的邏輯與形式。
笑笑書生簡介
原名李瑄,筆名「笑笑書生」、「白也」。書評人、城市評論人、詩歌、隨筆與小說作者。素以杜工部李義山為詩歌榜樣,蘇東坡曹雪芹為書房密友,王爾德漢德克為寫作嚮導,納博科夫科塔薩爾為文字師傅。詩興忽來,書能下酒,俠情以往,雲可贈人。從吾所好,自得其樂。曾在《山東文學》《星火》《北方文學》《星星詩刊》《文學自由談》《深圳青年》《中華讀書報》等報刊雜誌發表各類作品100餘萬字。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關不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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