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生鄉村人物小說《白雪》第559期 圖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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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雪
王德生
你說怪不怪？怪啥？怪滑稽。她，生就的黑不溜秋臉蛋兒，卻起了個美滋滋的名字一白雪。
白雪是個啥模樣兒？簡而言之是「五大"，「三粗"。五大是她嘴巴大，奶頭大，肚子大，屁股大，腳板大。三粗即腰身粗，說話粗，辦事粗。有人說造物主開了個玩笑，明擺著一個男人身卻是個女的。白雪不修邊幅，很少梳洗。她穿的衣服大部分是扶貧和別人送賜的。所以，色澤與大小往往顯得欠協調。她表面總給人一種邋哩邋遢的噁心相。嘿！就這，她專好往人前擠哩！誰要勸她自重些，這算捅了馬蜂窩，連罵帶揭短搶白得讓你難以脫身。原因是按村裡劉姓家族白雪輩份極高，不喊奶奶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人們最愛逗這位小奶奶玩，惹她罵上幾句，大夥鬨笑一陣，也算一種娛樂嘛！
白雪不白。她有「三快":嘴快，腿快，做活快。有人說她是村裡廣播電台，高音喇叭。什麼新鮮事兒，總是她先知先說的。沒有她不知的消息。沒她不敢說的隱秘！她端碗飯不躥上三家五戶是難下咽的。由於她說話不分場合，不掂輕重，時常有人被她窘得手足無措，尷尬萬分可又拿她沒法。不過，白雪有自已優點和長處，不記仇，不記恨，不報怨，不戳火煉毛。她事過就了，忘性大於記性。白雪是個熱心腸。左鄰右舍，誰家婚喪嫁娶，添男生女，她最大的能耐是當好伙頭軍。其次，劈柴，挑水，洗碗，刷鍋……別人嫌臟怕累的活兒，她都樂意去干好。所以，人們都說白雪是個大好人。
白雪最大的毛病是易犯磕睡。她那股沉迷勁兒來了，不管風雪雨泥說躺就躺，躺下酣然如醉，鼾聲雷動，真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
「媽！媽媽！"兒子放學回家喊了幾聲無人答應，知道媽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揭開鍋一瞧，哎呀！白鍋盔饃烙成了黑焦炭。兒子趕快跑進裡屋，看見媽媽左手拿著鞋幫，被右手的針刺得流了一片血。她頭歪在床跟，口裡泛著白沫沫……
白雪做啥事毛草慣了，有時日急慌忙，大手大腳的令人心疼，心酸，心悸，心寒。
小女兒兩歲半那年仲冬，白雪的丈夫黑明口裡不乾不淨的罵她是死豬，懶貓，女兒袖口的污垢成痂結串了也不剪。白雪被罵得火冒八丈。她氣呼呼地拿剪子使勁一剪，「哇！"地一聲女兒疼得哭斷了氣！黑明聽見女兒異乎尋常的慘叫聲，急忙指叉著面手跑進裡屋。他見女兒左手小指被剪斷了，血流如注。黑明朝白雪狠狠地踢了兩腳，抱起傷女匆匆向醫療室跑去……
年輕小伙們戲謔這位白奶奶是白球了。為何？因她連親媽的生日也記不住。
吃早飯時，大皂角樹下坐滿了吃飯和閑扯淡的男女。白雪心血來潮，她放下飯碗，絞盡腦汁怎麼也記不起來去年哪天給媽做的生日。於是，她扯開破鑼腔朝西院鄰家喊：「大嫂子！大嫂子！"白雪是有名的「響半窪"嗓門兒。如果她在別人面前這樣吆喝，準會震得房響屋炸，耳聾心焦。老大家裝著沒聽見一聲不吭。白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搬來一條高腳凳，站上去手扒牆頭咋唬開了：「老大家，我知道你在屋裡，屁股眼夾那麼緊干球哩！"
「死豬頭羔子！你開口傷人，不怕損陰德，不怕天打五雷轟么？」
「哈哈哈！我不傷著你，你還鱉氣不哼一聲哩！大嫂子，笑話歸話，言歸正傳，我不求吃，不求喝，只求你一句話……"
「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量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去年你家花母牛下牛娃那天是五月初幾日？"
「 你問這幹啥哩？"
「 那天我去柳樹窪給小兵他婆做生日去了！"
「啊！我家母牛下牛犢那天是你媽生日？你吃了忘狗屎啦！那是五月初八日，這回可要記准了！"
聽著這妯娌倆的對話，大皂莢樹下的人笑得直噴飯！
白雪是有名的「二漢子"。她身壯如牛，一年難得吃上幾片感冒通，發汗片。她卻閑不住，什麼學洋氣，趕時髦，追潮流都想一試為快。
如今農民種地不交糧，不納稅國家還發定補。日子過得象芝蔴開花節節高，月季鬥豔層層紅。白雪看見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扭秧歌，打腰鼓，唱大戲，練氣功，跳廣場舞心裡痒痒的。她時時，事事，處處或明或暗地學練。笨，是自雪的缺憾。她幹活干不出什麼道道，說話是口噙冰凌難化水。象起個早，跑個步，這些不動腦筋的健身術滿可以試一試。
這天，雞未叫她就到嶺台場里跑起步來了。白雪從未享受過大清早如此這般的美妙與痛快！天空蔚蘭，星斗稀疏，空氣新鮮。她跑起步來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她愈跑愈高興，愈高興步子邁得愈大愈快。她累得滿頭大汗。晨風一吹，頓覺腦清神爽。她口裡哼著外人無法聽懂的什麼曲調。
人該倒霉了，似乎躲也躲不過去。白雪跑著跑著突然被鍘麥草固定鍘墩的木橛絆了個嘴啃土。左邊小腿恰恰跌在青石塊上。白雪痛不欲生，抓天摸地哭嚎不止。清晨，萬籟俱寂，撕心裂肺的哭喪腔傳得很遠，聽著特別嚇人。那些剛欲晨練的人們，聽到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都爭先恐後地向麥場跑去。看見躺在地上的白雪都驚詫地睜大了雙眼！待黑明聞訊趕來時，白雪已疼汗淋漓，渾身抽搐難以自控。白雪語失連貫地告訴小腿可能骨折了。
「腿斷了？活該！本來人高馬大滿強勢，你媽的偏要起個愣怔早，練地啥球功！撒地什麼野？可好吧！好好一個人落了一條半腿。屁股前點燈一眼明了吧！疼？疼死你不屈！狗日的！叫老子也跟著你倒霉花錢受洋症！"
眾人見狀，憤憤不平把黑明數落了幾句。黑明氣呼呼地和幾個年輕人把白雪抬上了120救護車……
過了農曆臘月二十三這個「祭灶日"，人們把活兒趕得夠緊了。鎮上的「跑馬集"是非趕不可了。
「抓小偷！大家動手抓住他！"趕集的人們七嘴八舌亂咋呼，弄得人心紛亂。白雪正在給女兒挑選衣服，忽見一中年男人如喪家之犬朝這邊跑來。白雪生就的愛管閑事不怕生氣的性格。她瞧人們光看熱鬧，沒人伸手去抓盜賊氣炸了！「小偷嘛，怕他個球哩！"她剛罵罷，那小偷失機慌忙跑到跟前。說時遲，那時快，白雪伸腿使絆，「哎呀！"一聲尖叫，小偷跌了個嘴啃屎，立即被追來之人揪住衣領，送進了派出所。
「失火啦！救救我的兒子吧！"拂曉，慘烈的呼救聲分外令人心驚。村裡高音喇叭催得人們提桶拿盆往出事人家趕去。待白雪趕到現場，只見二旦妻子少氣沒力地哭喊著。白雪知道，去年，二旦為抓一個殺人犯和另一位民警一塊犧牲的。二旦的遺孤才三歲。他被困屋內，沒人敢進入火海營救。
白雪口中不乾不淨的罵著娘，一邊從院里尋到一條被子。人們灑上了水，白雪披在身上撲進了火海。當白雪抱孩急跨門坎時，燒斷的房檁砸了下來落在白雪後背部。白雪乘向前撲倒之時，把孩子拋向門外，幸被一眼疾手快的小夥子接住。白雪變成了黑雪，倒在了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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