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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歲喪母、交不起3元學費輟學,毫無背景的打工青年成為當紅藝人

總有人說他豁達,他皺了皺眉,認真地說:「那是你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文 施展萍

編輯 方奕晗

圖 王海森

年過三十的馬天宇依然像個少年,起碼看起來如此。他面容乾淨、身形瘦削,盯著鏡頭笑,眼神舉止中還有少年的輕快。

馬天宇擁有一張「少年感」的臉

因為這張臉,他在不少影視作品中扮演過「弟弟」——電視劇《幻城》里的釋王子,《古劍奇譚》中的方蘭生。電影《英雄本色2018》中,他還是「弟弟」,警察周超。

導演丁晟說,他看中馬天宇身上與周超貼合的特質。現實生活中,馬天宇也是「弟弟」——他有兩個姐姐。和周超一樣,他過早扛起家庭的負擔。

2018年是他出道的第12個年頭。2006年,因為一場選秀比賽,馬天宇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他一時爆紅,隨後經歷過沉寂,多年後又憑一部電視劇再度翻紅。

這符合人們對勵志故事的設想:毫無背景的打工青年成為當紅藝人,漸漸銷聲匿跡,蟄伏多年再度走紅,心性未改。

但如果從他的人生軸里考量,這12年實在不足為奇。他過早完成了自我建設。那些造就馬天宇今日的過往,內容涵蓋5歲失去母親、父親離家出走、因交不起3元學費被迫輟學、艱難打工求取生存,以及入行不久,錢被工作夥伴騙走。

他原本應該成長為自卑、缺乏安全感,或者在功成名就後揮霍無度的人。但他沒有。他早在失望中學會忍耐。總有人說他豁達,他皺了皺眉,認真地說:「那是你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逃離

丁晟最初找到馬天宇時,他並不打算接戲。那是2016年年末,馬天宇工作了一整年,打算休息休息,和家人去美國。

等他到了美國,丁晟發來長微信,訴說自己對電影的認真,又跟他講了拍攝《解救吾先生》時的故事。

馬天宇覺得這個導演夠真誠。2017年年初,電影開機,他從美國回來,合約沒簽就進了劇組。

2017年12月,電影進入上映前的宣傳期,馬天宇再次被從美國拽了回來。

此前,他在洛杉磯待了一個半月。每天早起,為家人做好早餐,送外甥上學,去超市選購午餐食材,下午接孩子放學,準備晚飯。

白天路過的風景,記在心上的,晚上就在速寫本上用鉛筆畫下來,下筆抽象、毫無章法,積了一冊。平日得閑就到咖啡館或家附近的草坪待著,發獃、看書、觀察來來往往的路人。一旦察覺到生活過於瑣碎,便拉著家人出去玩。他喜歡從洛杉磯到拉斯維加斯的那段公路,駕車穿行,兩邊都是沙漠,像置身西部片。

日常生活圍繞著姐姐家的兩個孩子展開。說起孩子,馬天宇有充沛的分享欲,語氣像在拉家常:「我每天照顧我外甥。你知道嗎,我姐說,你還想讓你外甥幹嗎?這麼點兒大。我說我受不了了,讓他每天早上起來給我做早餐吧。」

他給外甥立下規矩:亂扔東西必須撿回來;玩具玩膩了得規整到位。孩子見到爸媽走不動路,趴在地上哭,大人恨不得趴地上一起哭。他站在一邊,冷冷地說:「別管他,就讓他在那兒哭吧。」哭了半天,小孩自己起來了。

夜裡11點多,外甥不睡覺,在客廳嗷嗷叫,他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吼了兩嗓子。孩子跑到媽媽那兒,假裝睡著,一會兒真睡著了。

此後每晚9點半,舅舅發令:「洗漱洗漱,趕緊睡覺去吧。」小人兒就噘著嘴上樓。上了樓睡不著,他媽媽把燈一關,說:「你舅舅來了。」立馬規矩。

那樣的生活過多了,他一回國,外甥歡天喜地。可他還沒適應過來。和王凱、王大陸好久不見,相約去KTV。他先要了瓶水,哈欠連天:「趕緊,誰唱唱,趕緊喝,趕緊走,該回家了,我受不了了。」

馬天宇分不清究竟電影拍攝時日子太辛苦還是太幸福,讓這三兄弟得以建立深厚友情,時不時就得聚一聚。但多數時候,他並不願意以交杯換盞的方式求取成功。

萬茜對此的說法是,馬天宇不屬於「功利心很強」的藝人。他的要強表現在工作上。兩人合作電視劇《三國機密》,馬天宇分飾兩角,萬茜看到他在演戲上的用功。「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把兩個角色表達到最好。」萬茜告訴火星試驗室,「但同時呢,他不是那種一腦門子削尖了,要在名利場上獲得自己位置的人。」

電視劇《三國機密之潛龍在淵》馬天宇(飾 劉協)和萬茜(飾 伏壽)合作 圖/《三國機密》官微

另一件事證實了這一點。馬天宇曾在不同場合表達過,不做長久規劃,頂多做6個月或18個月以內的規劃——他對未來並沒有清醒而濃烈的意識。

出道12年,馬天宇依然不習慣在生活中被認出,那樣至少意味著買東西不能砍價。「這些都是正常生活當中的一部分,為什麼不能?我就不能理解這些事情。」馬天宇對火星試驗室說。

當這種「不習慣」達到極致,他養成了自己的逃離方式——工作一結束,立刻買機票離開。最誇張的一次,電視劇中的戲份剛殺青,3小時後,他就坐上飛往悉尼的飛機。

他喜歡在陌生城市漫無目的地走路,見到有趣的街邊小店就進去逛逛,走不動了就打車回去。他鑽進安靜的小酒館,假裝記者、旅行社工作人員或試睡員,舉杯小酒,與那些看上去落魄的人交換自己真假參半的人生。

他曾在洛杉磯的海邊遇見一個老頭兒。老頭兒住在破車裡,每天怡然自得地喂海鷗。老頭兒有足以支撐晚年優越生活的退休金,但主動拋棄了「正常」生活。「天哪,就好想跟他睡在車裡。我覺得這就是,我們應該做一些減法。」馬天宇開始每天督促自己往外扔東西。

打開眼界後,他才發現生活原來這麼美好。回過頭看,年輕時的一些選擇過於草率,現在完全不能理解。具體的事他沒說,「那個時候以為生活就是那個樣子,其實不是。人一定要跳出來審視自己,觀察自己,觀察生活,跳出當時的生活圈子。」

青春

想走就走的旅行對馬天宇而言並不新鮮。他進娛樂圈前就這樣。

那時他還是普通的打工男孩,一有時間就約上三五好友,從北京出發,坐綠皮火車出去玩。記憶中的畫面永遠帶著泡麵味,以及綿延不絕的、低沉的「況且況且」聲。他在這樣的聲音和氣味中抵達過很多個遠方。山東、山西、新疆、廣東??他最喜歡從北京到大西北的那條線路,窗外,樓房與汽車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大漠、胡楊林和戈壁灘。

他那時沒為錢發愁過,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窮開心。不知道開心的點在哪兒,但就是很開心。那個時候年輕吧,跟朋友在一起好開心,出去玩兒就可以放飛自己。」現在,他能隨時買機票去更遠的遠方了,但再也找不回當時的感覺,「那就是青春吧,可能已經失去了。」

這是採訪過程中,他少有地流露出對青春已逝的感慨。多數時候,他用「花美男」「剛滿18歲」「進入叛逆期」這樣的表達調侃自己身上的少年氣。

30歲那年,有記者問起他出道10年的感想。他評價自己的演技有了「質的飛躍」。時間讓人更理解生活,作為演員,這一切最終會反饋到演技上。

咖啡店裡趕時間的路人,進門後直奔點餐台,來不及整理圍巾,匆忙掏包。「我跟你講,這種東西在拍戲的時候真的用得著。」他描述起這個場景,語氣突然變得興奮。

還有哭戲。他說哭就哭,用盡感情,每次拍完都筋疲力盡。「十年,你經歷過生活的大起大落,再去演一些這樣的東西肯定是不一樣的感覺了。時間對一個人的磨鍊挺重要的。你沒有這些東西,你就看著不真實。」

但也不是都那麼順利。比如,他討厭槍聲。

第一次聽到槍聲是在電影《建軍大業》的拍攝現場。演員劉昊然在他身旁試槍,他嚇到腿軟。

電影《建軍大業》中馬天宇飾演林彪

拍攝電影《英雄本色2018》時,馬天宇再次遇到槍聲

後來在電影《英雄本色2018》里,不少戲份被槍聲覆蓋。其中一場,馬天宇飾演的周超要在下水道追逐王凱飾演的周凱,並在3米內對周凱開槍。下水道昏暗、空曠,一槍鳴響,四周全是迴音,戲份危險,他嚇得頭皮發麻。

但他認為自己完成得不錯。在丁晟導演喊「action」的那一刻,他壓住害怕,逼迫自己去完成。「我沒掉過鏈子,一次都沒有。」馬天宇語氣篤定。

電影中,周超與周凱是兩兄弟。丁晟挑中馬天宇,部分原因是馬天宇與王凱「挺像」,能演出「血脈相連的感覺」。

電影開拍,兩人沒少起爭執。「演員敏感、感性,想法特別多,我會左思右想,想很多方面,想哪個表演最合適,表達出來最真實」,馬天宇與丁晟倔強地互不相讓。爭執不下的戲份,他乾脆演兩條——一條按自己的想法,一條完成導演要求,供丁晟取捨。

電影拍完,丁晟說他好,「我們下次還要合作」。

時間重回10年前,他的表演還呆板、生澀得很。

電視劇《黛玉傳》通常被認為是他第一部正式的影視作品,他的角色是賈寶玉。他後來陸續回看過那部電視劇,評價當時的自己不知怎麼演戲,沒穿過古裝、戴過厚重頭飾,不懂如何駕馭這些,更別說與導演因角色塑造起爭執。但他是真誠的,因此「可以原諒自己」。

《黛玉傳》播出時,他出道4年,此後漸漸將重心向影視方向傾斜。此前,他更為人知的身份是歌手。將他以歌手身份推向公眾的是那場著名的選秀比賽。

2005年的「超級女聲」締造了選秀史上難以超越的輝煌。冠軍李宇春脫穎而出,成為無人不識的偶像。那是馬天宇參加《加油!好男兒》的前一年。19歲的他見過李宇春。他在時尚雜誌做服裝助理,李宇春拍MV時,他為她搭配過鞋子。

那時的馬天宇不會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下一個選秀年裡最火的那個。

事實上,他並未打算成為明星。參加選秀的緣由後來被反覆說濫了:總有人說他長得好,勸他去當演員,他聽多了,想考北京電影學院,礙於膽子小,乾脆參加選秀練練膽子。

他從北京西站坐火車到武漢賽區參賽。傍晚時分,火車緩緩駛離車站,他望著窗外的夕陽和漸次亮起的燈光,也曾燃起過「異想天開」的念頭:我不會以後就沒有機會坐火車,就火了吧。

海選時,587號選手馬天宇演唱了張國榮的《當愛已成往事》。他低著頭,聲音顫抖、飄忽,唱了四句就停了。一位評委幫他完成了後半段。他得到的評價是:內向、靦腆,進場像進洞房,唱歌像是唱給自己聽的。但或許就是這種靦腆、內向讓他在一眾張揚的年輕人中顯得格外不一樣。他獲得了通關許可的英雄帖。

他將英雄帖高舉過頭頂,吐著舌頭離開現場,姿態更像倉皇而逃的落選者。

等到第一次正式登台,燈光打在身上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命運從此該不一樣了」。

如果僅僅從才藝和颱風上考量,他實在不夠矚目。歌技一般,缺乏自信。別人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他卻總是本能地往後縮,笨拙地應對評委和主持人拋來的問題。

出道不久接受採訪,他直言想退賽,「他們會握我的手給我加油,說我的手都是冰涼的。腦子裡都是想怎麼把舞跳好,還有歌詞什麼的,可是越是緊張越是忘記步伐也忘詞」。

抱著放棄的念頭,他茫然地堅持。他成了那場比賽的第六名兼全國網路人氣冠軍。此後,單曲《該死的溫柔》響遍大江南北。

清秀長相、草根出生、靦腆性格,以及令人心碎的成長經歷幫他收穫了足夠的觀眾緣。曾經的工作夥伴彭磊告訴火星試驗室,有段時間,網上有人黑馬天宇,他翻看評論,發現不少網友在評論區替馬天宇打抱不平。「你們不要這樣亂說他,我是他隔壁村的,我們村的路都是他修的」,「我們這兒希望小學是他建的」,「我上次坐飛機,看他一家子20多口人,他都是帶著家人一起去東南亞旅行的」??「路人對他的印象非常好,他確實也沒什麼架子。他給很多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彭磊說。

差那麼一點兒

馬天宇感慨光陰「似炮彈」,嗖一下就過去了。

2014年12月31日,東方衛視跨年晚會現場。曾經共同參加選秀的5位戰友被請上台,記憶一下將他拉回從前。他沒忍住眼淚。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再顯得拘束,表達自如,熠熠發光。

8年了,那些曾經站在同一舞台的兄弟,有的在拍戲,有的轉行做生意,有的還在堅持夢想。娛樂圈潮起潮落,新人取代舊人再正常不過。馬天宇因為電視劇《古劍奇譚》,在「沉寂」之後,再度迎來爆紅。

電視劇《古劍奇譚》劇照,馬天宇飾演方蘭生

「命運的成分?有吧。」被問到成功是否有命運的成分時,他想了想,這樣回答,「老天真的是公平的。我沒有覺得以前的生活到底有多不好。當然,跟同齡人相比,我的生活一定是差那麼一點兒的,但是老天鼓勵我了。命運已經還給我了,我覺得就夠了。」

差「那麼一點兒」?

如果考慮到如今的高度是一個從社會底層起步的人達到的,那麼命運對他的回饋一點都不過分。

他的童年記憶包括挖糞坑、放牛羊、撒化肥。他曾穿著爺爺奶奶的舊鞋上學,用同村人用過的舊課本和舊鉛筆;也曾因自作主張打了針兩塊五的疫苗,被手頭拮据的奶奶揍了一頓。

5歲那年,中秋節前夕,母親睡在他身邊。第二天有人敲門送月餅,怎麼也叫不醒他母親,她已經去世了。「不知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我身上,家裡所有不幸與幸福的事情都發生在我身上。」2008年,訪談節目上,馬天宇談起母親。「母親」對他而言有些陌生,他甚至不曾擁有過一張她的照片,也記不清她的姓名和模樣。

母親下葬那天,很多人都在哭。他在一旁玩氣球,始終沒哭。直到別人把母親安置進墳,將土撒在她身上,土反彈起來,他終於明白過來,這才哭了出來。

他從此再也不過中秋節。

父親呢?欠債、常年在外。馬天宇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節目錄製前,他去錄一首叫《快樂童話》的歌。歌曲曲調歡快、充滿天真幻想。歌詞甜甜地寫著:「媽媽媽媽給我講個童話,幻想伴隨我長大。爸爸爸爸不理我不要怕,遇到困難要打敗它。」

他努力忍住眼淚,擠出笑容,用盡量平靜的語調對主持人說:「我都不知道怎麼張嘴去唱這兩個字,『媽媽』的聲音發不出來。我二十幾了,『媽媽』『爸爸』絕對唱不出來,NG了好幾次。」

訪談結束前,節目組放了一段父親的音頻。父親用家鄉話簡短地敘述自己在馬天宇成長過程中的缺位。他先是捂住嘴,安安靜靜地聽,然後側過臉擦眼淚,很快恢復皺著眉頭的堅定模樣。整理思緒後,他搖搖頭:「還不是他。還沒有把他內心的一些話說出來。這些年也沒有跟他聊過天,我也沒有曾經試圖想要了解他的人生,了解他對我們的一些態度。我只知道我現在長大了,照顧好家人、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周圍的朋友,過好每一天就好了 。」

主持人希望他與父親和解。

他表現得無奈、剋制、禮貌:「我曾經也試過,真的,但是挺讓我傷心的,慢慢來吧。」

2015年,真人秀《花樣姐姐》最後一期節目播出。其他明星都收到家人錄製的VCR,馬天宇沒有。餐桌上,他一直沉默,後來在徐帆的鼓勵下,他終於顫抖著說出口:「我只是覺得你們都有家人出現的時候我好難過。」他低下頭,抓住餐巾,遮住雙眼,輕聲抽泣。

真人秀《花樣姐姐》劇照

他很少在他人面前展現脆弱,或許是因為他過早地承擔起家庭的重任。

有依靠的生活止於中學。因為交不起3元學費,馬天宇輟學,在山東德州親戚家打工,為1斤饅頭負氣出走——客人因為少了1斤饅頭找上門,親戚希望他隱瞞,他不肯,被親戚用瓢子潑了一身水。

他帶著25塊錢來到光怪陸離的北京,跟二叔在工體附近的早市賣牛羊肉。為了趕上早市,他必須每天凌晨三四點起床進貨。不到一年,早市拆了,他又跟著叔叔賣早餐,炸油餅、打芝麻燒餅。再後來,他去拉麵館上班,幻想成為廚師。他居住在月租金270元的出租屋,屋子狹小昏暗,醒來分不清白天黑夜。下雨天漏水,出門前必須將床收起來。

出道不久接受採訪,馬天宇與來訪的記者握手。記者驚訝地告訴彭磊,那張看上去不諳世事的臉,有一雙與之不相稱的、粗糙的、干過活的手。

成名後,馬天宇很多次回到拉麵館吃飯。他對過去有著超乎想像的坦蕩,從沒想掩飾什麼。儘管不太願意讓過去傷害自己,但有人問起,他就一次次把傷口翻出來給人看。

命運的暴擊並沒有在他初嘗成功的甜頭時偃旗息鼓。出道初期,他曾被經紀團隊捲走所有錢跑路。他嚎啕大哭,不是因為錢。在利益面前,「大家都會露出本性,情感上我沒有辦法接受」。他自稱「情感脆弱、敏感」,「當然是有經歷過,所以才會這麼敏感」。

人紅是非多。姐姐多次勸他退出娛樂圈,平平淡淡地生活。他沒退。後來一些傳聞傳到身體羸弱的爺爺耳中,加劇了病情。

爺爺去世時,馬天宇正在演出,公司里的人沒告訴他。他是在一兩天後得知消息的,回到家中,爺爺已經躺在棺材裡了。家人告訴他,老人走時特別想看他一眼。

他懊惱過。「一直挺難過的,覺得自己可能不在娛樂圈就沒有這些事情發生。反正一個月掙多少錢給我爺爺花著,可能更舒坦一些吧。」他在訪談節目上掐住人中,企圖止住眼淚,努力擺出笑容,感慨道,人生唯一能陪他說話的人突然走了,最後一盞燈熄滅,再沒有人給他指引、啟示,從此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累是什麼?我習慣了」

現在,面前的馬天宇面帶笑意回憶童年。他說起曾經試圖掩飾的自卑。

為了不讓人發現腳上的舊鞋子,他曾躲在教室牆角,拿左腳踩右腳,以為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了。「傻到那個程度。」他哈哈大笑起來,窘迫的過去沒有讓他陷入悲傷,他很快將自己從回憶里抽離出來,「但是我覺得生活就是那個樣子呀。我是自卑過,我也難過過,但是我過來了呀。我依然活得風生水起」。

他沒有自憐。哪怕在同齡孩子都有父母陪伴時,「雖然我希望我有媽媽。我看到別人有媽媽陪在身邊,很好,但是我從來沒有可憐過我自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是傻還是說沒這個心還是怎麼。」

「可能是太早被生活傷害了?」

「也有可能。」他想了想又說,「但是生活也沒傷害過我。」

他不覺得那些造就他今日的過往有多不堪。過去是因為沒有對比,在農村,生活就是那樣的。到了北京,有了對比,他告訴自己,「那就是別人的生活」,不羨慕也不忌妒。

他依靠自己的清醒、聰明,及時扭轉了命運的軌跡。

因為過早嘗過生活的苦楚,他比同齡人更早明白「花無百日紅」的道理。他說生活就像日出日落、潮起潮落,所以遇到日落或潮落的時刻,他完全不驚訝。

因此,外人眼中的「沉寂期」,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次充實自己的機會。

2006年年底,馬天宇進入北京電影學院學習表演,實現了選秀前的夢想。他那時風頭正勁。周一到周五上課,錄音工作放在夜裡,商業活動周末參加。他不讓彭磊接送,自己上下學。課餘時間,常和同學楊冪等人逛五道口或歡樂谷。

出道不久,他去美國玩。第一次過海關,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跟傻子一樣」。去餐館點菜,面對菜單如面對天書。他受到打擊,回國立馬報班學英語,每天上午9點到下午2點是上課時間,他推掉所有與之衝突的工作。他學得快,不到1個月,英語水平已足以應付日後的旅行。

「他很聰明,知道要去彌補自己的短板。他有天花板,但是他會很努力地去做。」彭磊說。

合作過的人都會稱讚他的周到。演員孫驍驍分享過一件事。拍攝電視劇《少年神探狄仁傑》時,下起大雨,孫驍驍尖叫著從片場艱難下山,早已收工的馬天宇撐著傘來接她:「我就知道你這個二貨會害怕,所以我就過來接你。」

電視劇《少年神探狄仁傑》劇照,馬天宇飾演王元芳

萬茜也說起,在片場時,馬天宇常常邀請其他演員到他車上吹空調、分享零食。後來萬茜生孩子,馬天宇在美國,給她打電話,問她需要什麼,為她寄奶粉。

照顧別人成了習慣。以前的助理去別的地方工作,他還在操心,替人家做職業規劃。帶家人出去玩,二十幾口人,訂機票時,身份信息和護照號是他一個一個輸入的。他曾因為看到姐姐家花瓶不好,轉身就幫她換了個新的;也曾買了十幾台電視,租了輛車,給親戚們挨家送過去。

不累嗎?

出於照顧他人的習慣,他不會將疲累的一面或負面情緒示人。頂多一句髒話就過去了,再不行就出去溜達溜達,將不愉快從身體里趕出去。

彭磊想了很久,也只想起一件事。有一年去外地演出,下了飛機還要在車上顛簸兩小時,馬天宇在車上一直睡著。剛睡醒,車門開了,衝來一群人,對著他一頓拍照。「他整個人都是蒙的,臉上還有褶子。」——這就是他最累的樣子了。

剛出道時,有人問馬天宇:「真的那麼青春嗎?那麼陽光嗎?那麼燦爛嗎?你真的面對每個人都要微笑么嗎?」

他那時回答:「先微笑給別人,讓別人知道我很開心,不用別人擔心我,我每天都過得很好。但這是假象,我可能應付我爺爺應付慣了。」

現在,他會用「累是什麼?我習慣了」的俏皮話應付過去。你無法判斷這是掩飾還是釋然,但言語當中,還是能捕捉到他的無奈。

他知道怎樣說話讓人舒服。王凱說他「蔫兒壞」,三兄弟常常互懟,「對方能夠接受你去開玩笑,而且毫不介意的話,這是表示兩個人關係很近的一種體現。我們彼此之間也就是,你哪痛往哪戳。」王凱告訴火星試驗室。馬天宇的那種「蔫兒壞」並不讓人難受。

電影《英雄本色2018》馬天宇(左)和王凱(右)片場照

電影《英雄本色2018》王大陸(左)和馬天宇(右)片場照

他幾乎不與人爭吵。遇到不舒服的事兒,爭來爭去,最後往往只剩一句「好吧」。

「聽上去很無奈。」

「就是呀,就是很無奈的。『好吧』這兩個字裡面摻雜了多少情緒和無奈。你沒有辦法去控制整個局面,你只能就這樣。就像一個人不會說英語,你逼著他說英語一樣,他說不了,你逼著他能幹嗎?有什麼用呢?對吧?那隻能說『好吧』。」

沒什麼好證明的

馬天宇成名於舞台,但並不習慣舞台。他不愛上節目,也不喜歡做通告或接受採訪。

身邊的人證實了這一點。負責宣傳的工作人員告訴火星試驗室,進組拍戲時,馬天宇幾乎不接任何通告。拍戲結束,他就玩兒去了,除非有新戲要上,需要配合宣傳,他才會出來。

這讓她在剛剛進入馬天宇團隊時很不適應。她沒見過這樣的年輕藝人,不怎麼拍雜誌,不喜歡商業活動,不和時尚圈走動關係。好不容易2014年重回公眾視野,至少從表面上看,他沒有乘勝追擊的野心,「他會大概計劃每年要拍多少部戲,但他不會說我今年要拍幾個封面,要與哪些時尚品牌成為摯友」。

後來她漸漸明白,出道至今,馬天宇一直清楚自己的階段和水平,知道自己的不足。他需要不斷有作品出來,讓人看到他駕馭不同角色的能力,而不是通過採訪或綜藝節目展示自己。「看到採訪的機會比看到作品的機會要小太多了。所以他很清楚,90%的時間都要放在拍戲上面。他挺年輕就明白了。」

粉絲喜歡他的坦蕩、真實和淡定。

「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想要證明自己,但我是階段性的,過了這段時間就沒什麼好證明的了,我不喜歡擰巴。」年輕時,如果有人誇他好看,他會感到厭煩,迫切地希望別人關注他更多的東西。

看過《煎餅俠》中柳岩常年背負「借胸上位」之名的苦惱後,他甚至煞有介事地寫了篇博客。「我幸運,我好看的確是我貌似小有成就的一部分,你們只看到這部分,卻沒有看到另外那大部分是我在努力、我在拚命。」他在博文中寫道,「我想要改變命運的時候,我真的拚命了。」

這些年,他越來越愛拿長相調侃自己,「我有毋庸置疑的美」「導演選我是基於我的美貌吧」「我長得那麼好看,為什麼當實力派」。

馬天宇拿長相調侃自己:「我長得那麼好看,為什麼當實力派。」

2017年的一次採訪,坐在鏡頭前,他罕見地再度提起與父親的關係,「我爸天天跟別人炫耀說我是他兒子,滿小區知道我是他兒子,我一回去天天跟我爸開會,天天在給我打廣告,我說『爸你別發了』。」他笑得一頓一頓的。

問他這種轉變始於何時,他眼神中突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實屬無奈,我又能怎麼樣。這是我爹,我再不想原諒他,但是這個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又能改變什麼呢?」

2016年,安頓好家人後,30歲的馬天宇終於為自己在北京買了套房子。房子的裝修趨於工業風格,冷色系,線條硬朗,牆面有凹凸感,洗漱台設計成老家牛槽的模樣。

在北京的多數時間,他都待在家裡。他一度以為這樣的生活是常態——追劇、看電影、讀書、繳水電費、將衣服送去乾洗,劇組一殺青,放下包袱撒歡玩兒去。後來跟圈裡人交流,他才發現別人的生活真的不一樣。有些人需要熱鬧場面和適量酒精才能釋放。「我就覺得,他們的生活怎麼那麼無聊,我可充實了。」他得出結論,「他們的內心是孤獨的。」

與那類看重「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成功者不同,馬天宇並不是願意呼朋引伴的人。他將交友原則概括為8個字:真誠、尊重、你好、再見。大概是自認為總結得精妙,隨後的1分多鐘內,他將這4個詞重複了3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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