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象牙塔原來詭異——蘇州大學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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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再憶蘇州大學
作者:陳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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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去冬今春乾燥得大地饑渴得要喝飽了方才有生機體現,這不,才過完正月十五這雨水雪花就嘩嘩啦啦來了。
好雨水哦。
上次弄了個蘇大記憶似乎仍有點意猶未盡的想說話的衝動,與人談怎麼會有如此清晰記憶躍然紙上的,我只說是眼前就是有那個屁孩的我在跑動跳躍得歡心得很呢,像是我的目光牽動的影子一般的活靈的生動有趣。及寫到從高處跌落下來,我也會不由地胸口悶悶地不舒服,像是一口氣接不上來似的,著實有趣。
眼下的蘇大和大部分其他地方一樣日漸地小了。比如原先緊靠著財經學校的一片煤渣操場,儘管後來也改造成塑膠跑道了,但是最後還是被縮減成現在僅剩下了四個網球場大小的場地,其餘部分昂然立起了一個和現代化有關聯的什麼學院了。
財經學校么不必說了,早已經是蘇大的一部分了。而夾在中間包括教堂附一院衛校的一大片場地,已然成為待開發的蘇州古城老街小巷文化保護地了。
附一院衛校,原先就是蘇州博習醫院的舊址,在我小時候中,那個地方還收治病人的,我的外公治病就是在那個裡頭,門診大樓二樓上面就是病房,一色的水門汀建得到目前為止仍然牢固得不得了,與周邊的破磚頭舊房子比較起來,這醫院就是非常好的建築了。
緊靠外面的就是醫院職工宿舍。
過去建房子不知怎麼搞的,總喜歡中間過道兩邊南北建房開窗採光,搞得過道大白天還是要開燈才能看見,否則黑漆漆東跌西撞的一路走過去非絆幾個跟頭不可。如果這過道足夠長的話,簡直就有點暗無天日的感覺,恐怖的。
小時候總喜歡聽半大的孩子講故事,好聽的也有,但大抵都忘記了。情色的也有,倒是記得清楚的很,可見天生是個色鬼。比如說一個小夥子看見一個驚天美女,不由得口眼發獃喃喃自語,說是如果她肯嫁的話寧可喝她的尿,啊呀呀。
聽得最多的就是恐怖故事。
有一對戀情中的男女情誼深切在沒人的郊外散步走著,正值黃昏的時節,天色漸漸暗淡,而兩人又漸入林木深處,光線也就愈加暗淡起來。林間的霧氣也漸漸蒸騰得活像是幽靈般舞蹈著四處張揚開來,彷彿要包裹了吞噬了周邊的一切。正待兩人要回頭時分,忽然不遠出悄無聲一個全身白衣兜頭罩著的無臉的影子,像是從地底冒出來一般,徑直地往斜地里飄著過去,兩臂微張著隨意擺動,一看就知道是個女人的身形,好像嘴裡還發出的若有若無高低難辨的嗯嗯的長短不定的聲音,在暗淡的林木間若隱若現特別地毛骨悚然渾身發抖。
正待兩人張大著嘴要看個究竟,那飄著的猛回頭只見兩黑洞洞眼睛死死盯著這對男女,那女的大叫一聲重重摔得昏迷過去,男的瘋了一般撒腿就跑,回家整整兩眼圓睜躺了三天三夜才終於閉上眼睛睡了一覺,醒來時看誰都是眼睛空洞的。
這個故事整整講了三天三夜。
每次走在這個醫院的宿舍過道,總會不自覺想起有個白色的影子在眼前飄過去,心中還是怕怕的。而醫院到處都是白色的影子,好在那些個影子都是正常走路的還分得清男女的呢。
倒是有一回我把人家給嚇死了。
這宿舍樓外牆面保留得好好的,裡面的一間間的都拆得差不多了,因為要打造原來天賜庄這一大圈的古城旅遊文化么,不改造還是不行的,但又不能大動。
於是去年的一個冬天的夜晚,原來就是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千九的,一抬腿就散步到小時候經常要去的那個二樓的過道,也算是訪古探幽憶當年了。
上樓梯整個二樓亂七八糟走都走不進去,只得定神細打量原先的面貌,借著大街上折射的燈光,小心踢著腳底的磚頭。大概響聲驚動了人家了,居然還有一家住戶開門一老太太驚呼問你是誰?
我料定我的黑影子輪廓分明得一定也看不見臉,嚇人的,人嚇人是要嚇死人的。雖說時間不是太晚,廢墟里突然冒出個人來裝神弄鬼的,非偷即搶。我趕緊用蘇州話回答我是來看看的,還說小時候一直在這裡玩的。
有啥好白相的,要看日里來看。
說完老太太重重砰一聲關上了門!她肯定在想碰到鬼了。
我哪根筋肯定搭錯了。
博習醫院後來成了附一院的衛校了,培養的護士肯定都進附一院了。後來和蘇州衛校合併,這附一院衛校就沒有了,而附一院,蘇州醫學院又成了蘇大的一部分了,這衛校理所當然就是蘇大的地盤了。
我時常要想起宿舍樓上面有很大很大的曬台,每次從黑咕隆咚的過道走進曬台的時候,心情就特別舒暢,那種想要大舒一口氣的感覺特別地好。
博習醫院那個時候和聖約翰堂是相通的。
聖約翰堂現在開門在十梓街的朝南方向,而作為博習醫院天然禮堂的時候,開門是在朝東的方向。
解放了,聖經當然不能再念了,和尚都要還俗結婚生子了,牧師黑衣黑帽的當然也得脫下來,用翻聖經的手去創造屬於自己的生活。
洋教遠遠不如本土化發揚光大存在了好幾百上千年的佛教來得更大眾化,周邊鄉村的廟宇多如繁星,就是不見有洋教比如基督的天主的教堂尖頂高聳地炊煙中隱現。
而本土的道教也不見得到處道觀巍峨得金頂熠熠。道士通常被塑造得就是一個狡猾的騙子,特別善於裝神弄鬼,還兼有采陰補陽,傳統上出家人不好好修行做道德好人,還要凡間的長生不老誘拐良家婦女,著實是可惡。還兼有包治百病呼風喚雨,那個倒霉的濟公就是個扭曲得無可奈何的瘋瘋癲癲才可以存世以還道士的本來面目,好像道士就是這麼個神經病。
有老鄉振振有詞說親眼見道士脫下衣服把胳肢窩的污垢搓成一個個泥巴球滾上了甘草說是長生不老仙丹騙人錢財的。哇,還有誰還敢吃道士的仙藥?
有句話說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估計這是道士們說出來的,很明顯么,和尚把道士們的飯碗搶了么,本土的道教被逼得奄奄一息,道士們被折磨得過街老鼠。
最明顯的就是已經死去的班禪到西藏摩頂,藏民像趕羊般從班禪巨大的佛手下過,三萬人那,就是用一張紙拍打手掌三萬下估計手掌也會腫起來的。結果大面積心肌梗塞,弄得班禪就此作古。你看看佛的力量感召力有多麼大。
小時候讀書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萬惡的育嬰堂,說是把咱中國人的嬰兒弄去育嬰堂弄死了做葯或者就此折磨得埋得教堂的後花園到處是累累的屍骨。
這萬惡的舊社會。凡和基督有關的一概可惡。
可想的是這和博習並列的聖約翰堂被關閉是很天經地義的事情。我的記憶中的這間教堂全部是地板鋪設,包括牧師傳經送寶的講壇也都是木頭的地板,樓梯就更不用說了,走上面咯吱咯吱響。
到了我五六歲的年紀也就是文革前的那個歲月,木地板也會在我的小腳下踩得搖搖晃晃的了,似乎都無法承受起我的小身體了。甚至有一次晚上還看見醫院的男男女女青年們激情得在牧師佈道的講壇上戴上花頭巾在傳播革命的理想,不小心還把地板給踩斷了,反正傳到我坐三樓的耳朵里是一片驚呼聲,從此我就不到講壇上去蹦蹦跳跳的了,那是個危險地帶。
這個天主教堂規模還算是大的,三層樓還有個頂層的閣樓。據說李政道的父親在裡面代表上帝傳授過福音,不知道他口中響起上帝的教導是怎樣的一副神情,應該也是肅穆得可以溝通天地的。
我的幾個同學眼見的虔誠得不得了。一個是小學一起長大的在年過半百後忽然每周要到宮巷那裡的教堂唱詩去了,我料定他五音不全,不知他如何可以混雜期間咿咿呀呀傳遞上帝的喜悅。罷了罷了,也許上帝寬容,阿慶嫂說來的都是客,誰也怠慢不得,也許上帝也這麼認為,來了就好,信教不分先後,唱得不好是能力問題,是不是賣力唱就是對上帝的態度問題了。
阿慶嫂的沙家浜在聖約翰堂也演出過,我是有天晚上還想溜進去玩玩,才到東門就聽得樓上刁德一的唱腔:這個女人不尋常。
不知上帝該怎麼想的。
聖約翰堂也改造過了,木樓梯木地板全部都是結實的水泥地了,原本破敗的窗玻璃也都配套整齊,西面鐵皮屋頂房子的幼兒園早就遷出去了,樓頂的風向標再也不見蹤影,再也不會呼呼地轉了,每年的聖誕也成了新男女們舉著蠟燭聽著聖誕歌曲歡呼著里里外外人山人海熱烈地和上帝擁抱著的了。
只是我還是不太敢一個人在空曠的屋子裡面呆得太久,尤其是二樓那些成排的三位一體的長條椅靜靜地無聲息,似乎還可以看見黑衣黑帽的無臉的端坐在期間。這也是我從小到大從不一個人在黑黑的大屋子裡面,尤其是像有尖頂的教堂之類的,總感到黑暗的地方有什麼在漂移閃爍卻又重重被遮掩起來。
忠告說,到久未人跡的屋子裡面,一定要先重重地敲三聲門。
阿門。
哈利路亞。
作者簡介:陳楓,蘇州人,金融業工作者,國際金融和貿易專業,如皋市人民政府招商引資顧問,蘇州姑蘇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協會的理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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