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環境與金代女真人的飲食習俗
女真人生活的東北地區，多山地丘陵，森林廣袤，水草豐美，其生產方式依賴於森林資源與水草環境，當時上京地區的山林河湖中野生的禽獸、水產很多，山林和草原上奔跑著狼、獐、鹿、狐狸、兔、黃羊等，黑龍江、鴨綠江、松花江等水域內有各種魚、蟹。《金史·地理志》記載會寧府：「歲貢秦王魚」，這裡的秦王魚就是今天的鰉魚，是黑龍江自然繁殖生長的名貴、特產淡水魚類。湖泊及水邊處還棲息著各種野生禽鳥，如大雁、野鵝、野鴨等，正如史籍記載的那樣，東北地區：「獸多……麋鹿、野狗、白彘、青鼠、貂鼠；……海多大魚、螃蟹。」這些野生動物為女真人提供了豐富的食物資源。金初，生活在該生態區位的女真人順應環境，以漁獵為生，「精射獵，每見巧獸之蹤，能躡而摧之，得其潛伏之所。」阿骨打曾說射獵是「此吾國中最樂事也」；史籍還記載：「金國酷喜田獵，昔都會寧，四時皆獵。」所獲得的野生動物成為女真人的主要食物，「呼麋鹿，射而啖之，但存其皮骨」。馬擴隨阿骨打圍獵時說：「自過嬪(今遼寧鞍山東北)、辰州(今遼寧蓋縣)、東京(今遼寧遼陽)以北，絕少羊面，每日各以射倒禽獸薦飯。」特定的生態環境決定了女真人對食物資源的選擇，喜食野味是女真人順應環境和依賴環境的體現。即使後來金國疆域擴大，漢文化影響加深，但女真統治者春水秋山的漁獵活動還是時常進行的，漁獵也是女真百姓重要的生活方式。天德三年(1151)，海陵「命太官常膳惟進魚肉，舊貢鵝鴨等悉罷之。」明昌五年(1194)，七月章宗「獵於豁赤火，一發貫雙鹿。是日，獲鹿二百二十二，……辛巳，次魯溫合失不。是日，上親射，獲黃羊四百七十一。」可見，整個金代，女真人都在充分利用自然資源，獲取的這些野味成為他們食物的重要補充，也是女真人帶有地域性和民族性的飲食特徵。
特定的生存環境造就了女真人獨特的食肉方式，金初女真人「下粥味無多品，止以魚生，獐生，間或燒肉。」馬擴《茆齋自敘》記載：女真人「豬、羊、雞、鹿、免、狼、獐、鹿、狐狸、牛、驢、犬、馬、鵝、雁、魚、鴨、蝦蟆等肉，或燔或烹，或生臠，多以芥蒜汁漬沃，陸續供列，各取佩刀臠切薦飯。」許亢宗過咸州(遼寧開原)，「地少羊，惟豬、鹿、兔、雁。……以極肥豬肉或脂潤切大片，一小盤虛裝架起，間插青蔥三數莖，名曰『肉盤子』，非大宴不設，人各攜以歸舍。」由上述史料可以看出，女真人對各種野味及家畜肉製作和食用方法比較簡單，生食肉片或魚片，這是女真先民在嚴酷的環境中維持生命的必要方式，豬肉一直是女真人的必備食品，史
籍記載，直到世宗後期上京會寧府每年還貢豬二萬頭供女真上層食用。由於北方氣候寒冷，不宜蔬菜種植，所以女真人很少食用蔬菜，只是多以蔥、韭、芥、蒜等調味菜佐食。女真人的上述飲食習慣是在特定的生存環境下形成的，是女真人對生存環境的順應與適應。
高寒的氣候環境使女真人喜食油炸和辛辣食物。女真人「最重油烹麵食」，這與其生活地域的寒冷氣候有關，油炸食品熱量高，能有效抵禦風雪嚴寒，所以女真人的麵食中「饅頭、炊餅、白熟、胡餅之類最重油煮。」洪浩記載女真人婚宴：「酒三行，進大軟脂、小軟脂，如中國寒具。」《本草綱目》記載：「寒具即今饊子也。以糯粉和面，入少鹽，牽索紐捻成環釧之形，油煎食之。」可見，大軟脂、小軟脂都是油炸的麵食。淳熙三年(金大定十六年，1176)周輝使金，在泗州(今江蘇淮安盱眙縣)看到女真人的婚宴中有：「蜜和面，油煎之，虜甚珍此」。甚至日常早餐中也有油膩食物如：「灌肺油餅，棗糕面粥。」食用過多的油膩食物不宜消化，所以女真人會在食用油炸食品或肉類時亦食粥，史籍記載，金初女真人「春夏之間，止用木盆貯口粥，隨人多寡盛之，以長柄木勺子數柄，迴環共食。」金兵攻宋，「粘罕軍至步卒，皆粟米粥，或燒豬肉，別無異品」。
金與宋劃淮為界後，女真人生存區域向南擴展到了發達的農耕區，其生存環境比金源內地優越，如南京路「膏腴蔬蘸，果實、稻梁之類，靡不畢出。而桑、柘、麻、麥、羊、豕、雉、兔，不問可知。水甘土厚，人多技藝。」與優越的生態環境相適應女真人的飲食習俗也發生了改變，宋人相差無幾，但是帶有女真民族特色和東北地域特色的飲食習慣還是保留的。
女真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有飲酒嗜好，不論是婚喪嫁娶、歲時節日，還是在日常生活中酒都必不可少。這與女真人長期生活在寒冷的東北地區有密切關係，是女真人飲食習慣的生態性體現。東北地區冬季漫長嚴寒，加之金朝正處於我國歷史上的第三個嚴寒期，冰雪嚴寒是女真人必須長期面對的，為了抗爭嚴寒，飲酒就成了女真人在飲食方面的一種選擇，並逐漸成為一種習慣。史籍記載女真人「嗜酒而好殺」，金朝建國後，自上到下的飲酒之風盛行，金朝有專門的尚釀署和酒坊為皇室釀酒，金熙宗「荒於酒，與近臣飲，或繼以夜」，?宴請群臣「皆盡醉而罷。」?章宗也時常縱飲達旦。女真猛安謀克戶也同樣嗜酒，《金史》記載：「猛安謀克人惟酒是務。」女真人的豪飲往往誤事，使統治者多次下禁酒令，海陵曾下詔：「禁朝官飲酒，犯者死」。?世宗也規定猛安謀克「雖閑月亦不許痛飲，犯者抵罪。」?
嚴酷的生存環境造就了女真人「耐寒忍飢，不憚辛苦。食生物，勇悍不畏死」?的品質，冷飲就是女真人適應生存環境的又一體現，《三朝北盟會編》記載女真人「冬亦冷飲」。馬擴《茅齋自敘》記載與阿骨打聚諸酋共食「食罷，方以薄酒傳杯冷飲」。
廣袤的森林為女真人製造飲食器具提供了豐富的資源。籍記載，女真人的食器 「皆以木為盤……木碟盛飲，木盆盛羹」，用木杓舀酒，「自下而上，循環酌之」。?許亢宗《宣和乙巳奉使金國行程錄》也說女真人「器無陶埴，惟以木刓為盂碟，髹以漆，以貯食物。」?這種木製的飲食器物，直到今天在東北地區的偏僻農村依然可以見到。
[注 釋]
??? (宋)宇文懋昭撰，崔文印校證：《大金國志校證》，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584頁，第7頁，第521頁，第584頁，第584頁，第584頁，第585頁。
(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 30頁，第 17頁,第 30頁，第 17頁，第730頁。
??? (元)脫脫：《金史》，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 97頁，第 232頁，第 78頁，第 79頁，第 112頁，第161頁。
? (宋)許亢宗：《宣和乙巳奉使金國行程錄》，載趙永春《奉使遼金行程錄》，第 153頁，第 153頁，第149頁，第153頁，第153頁。
(宋)洪浩：《松漠紀聞》，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第28頁。
(明)李時珍：《本草綱目》，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78年，第1542頁。
周輝：《北轅錄》，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1頁。
作者夏宇旭
【作者機構】吉林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陝西師範大學西北研究院
文章原載《東北史地》 2014年第3期P66-67頁
滿族文化網編輯出品，轉載請註明。
TAG:付春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