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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主題徵文281號

詩人天地

生命是一場美麗的旅程

文|巴山(四川)

圖|網路

老家人過年

老家人管過春節叫過年。在我童年的記憶中,老家人是把過年當成頭等重要的大事的。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老家人還在溫飽線以下苦苦地煎熬著日月。儘管他們一年四季永不停息地在大山裡鋤著、種著、刨著,但永遠只能粗食野菜果腹,偶爾喝上一頓的稀飯也不過是用山泉水象徵性地伴幾粒米而已,至於打伢傺只能是口頭念念心裡想想罷了。在穿戴上,長年盡干粗活的老家人平時是從不穿新的、好的,想穿也穿不上,能遮膚保暖已是最高標準了。但這一切並不妨礙老家人對過年的極端熱衷。

過年的時候,再窮的家庭也得備上一塊肉,沒有豬殺也沒錢買肉的人家也要借快肉過年。我們家就是靠借肉過年的家庭之一。那時,我們幾兄妹是不管那的來源的,只要看到母親提了塊肉回家,就高興得大叫:「過年羅,過年羅——」老家人煮肉大都用鼎罐掛在火籠上,鼎罐下面燒著旺旺的柴火。山裡的柴也是燒不完的。在我們家,母親常常把煮的肉的美差派給我,算是對我這個小兒子的特殊照顧。我一邊架柴燒火一邊還能烤火取暖。每當看到罐蓋邊兒開始冒氣了,我就會把那罐蓋掀過不停,一來可嗅嗅那濃濃的肉香味兒,同時也盼著那肉早點熟透。很多時候,當我眼睛骨碌碌盯著那在罐里翻騰不停的肉出神而忘了添柴的時候,母親便會冷不丁給我一巴掌:「餓癆鬼,哪能這麼快就熟了?」可母親一轉身,我又會忍不住舊病複發。我知道,肉一上桌,那塊肉至少有一半要單留給父親。母親說,父親是全家的頂樑柱,父親倒下了,我們家也完了。對父親的那碗肉我們只有盯著份兒。我們幾兄妹唯有去爭搶那餘下的被子母親切得薄薄的那幾片肉。母親是從不吃肉的。母親說她怕膩,不敢吃肉,我們也就信了。

肉癮沒過足,可我仍就很興奮。因為我們終於可以盡情地玩了。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瘋、跳、狂,不必擔心第二天起床晚了被父親打屁股。奇怪的是,儘管除夕晚上玩得很晚,但第二天不用父母叫喊我們都很早便醒了,因為一起床我們就可換新衣裳了。雖然很多時候,那衣裳多是往年縫置的,但也只是在前一年或者上前一年過年時穿過一回,今年拿出來也跟新差不多。如果正好趕上那年新縫了衣裳,我們就更高興了。一穿出去就會在別的小夥伴面前大勢炫耀一通。心裡的滿足似乎比前一天吃肉還來勁。新衣裳換好了,母親還會將專為我們準備的過年貨——炒紅薯干裝在我們衣袋裡……這一些都是我們平常時想都不敢想的。

當然,大人們一到大年初一也都穿得整整齊齊的,雖然他們的衣裳大多舊得泛白,遠遠比不上我們小孩子的,但卻絕對乾淨,也絕對不象平時那樣疤上重疤的破樣。大人們也可輕輕鬆鬆地玩了。從正月初一到十五,院壩里、堂屋裡,這裡圍一夥,那裡扎一堆,甩撲克、拉家常,熱熱鬧鬧,其樂融融。

只是一出元宵,大人們的臉上便逝去了過年時的笑顏。相反,那些過年時借了米借了肉的人家更是罩上了一層濃濃愁雲。只有當集體上工幹活時大家偶爾擺到過年的某件趣事時,才會有一絲淡淡的亮光從他們臉上閃過。至於我們這些上學的娃娃,即使課堂上也會不時津津樂道著過年的光景。剛過完這個年,我們又開始勾畫著下次過年的情形了。

後來,我在城裡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思索這樣一個問題:不知老家人是把過年當作一年辛苦的補償呢,還是他們辛苦一年就是為了過一個快樂的年?

再後來,我就離老家越來越遠了,但隔幾年我也要回家與親人們團一次年。

大學畢業那年正是九十年代中期,我趕回家時恰趕上大年三十。除夕的餐桌迎接我的是滿桌的雞鴨魚肉,唯一的一碗爆炒臘肉被放在桌子一角。除夕宴下來,除了那盤黃燜魚只剩一幅骨架外,其餘的均還滿滿地盛著,那碗臘豬肉甚至沒人動過筷子。父親親說:現在過年都興吃魚,圖個年年有魚(余)。這魚是山外運時來的,平時也難得吃上。家裡燉雞燉肉也不用鼎罐了,而是高壓鍋。我一看,火籠還在,只是不再掛鼎罐,一串串臘豬肉懸在上面泛著金燦燦的光。母親說,現在火籠只用來薰肉了。

除夕晚上,我還想重溫一下童年舊夢,同時也想與家人們談談這些年的變化。可吃過年夜飯,父親便搬出來一台大屏幕彩電來,大人小孩都一窩蜂圍了過去,說是中央台的春節晚會馬上就開始了。我有點遺憾,但也只好「入鄉隨俗」了。看到興奮處也與家人們一起哈哈大笑。隨著新年鐘聲的敲響,五歲的侄兒不知從哪裡拖出兩根長長的煙花炮蹦蹦跳跳地出門去,六十多歲的父母也樂顛顛地跟了出去,說是要去放衝天炮。我只是望著他們久久說不出話來。

大年初一出門一看,我發現老家人大人小孩的穿得並不一律是嶄新的,但看起來卻很時髦洋氣。還未出嫁的妹妹對我說:「新衣服不一定要等過年穿插呀!」後來,我從老家的擺談中才得知,他們現在過年關心的不是吃和穿,而春節晚會上有哪些精彩的節目,過年期間有些什麼好看的電視劇。直到這時,我才完全明白,老家人過年的內涵已經大異於從前了。

今年,我於春節前早早就打電話回家說,我要回老家過年。誰知父親一開口便說:「別回來!」他說他和母親都要去深圳大哥大嫂那裡過年。大哥大嫂前幾年到深圳打工,大哥當了一家大公司的部門經理,大嫂是那家公司里的出納。侄兒也在那裡上了小學。他們已經好幾年沒回家過年了。父親還說:他想趁他和母親現在還能行動,要去深圳特區看看。還說大哥已將他和母親買飛機票的錢都郵回來了。他也想在生前坐一回飛機。

最後,父親告訴我說:老家現在跟我住的城裡都差不多,儘是樓房,還有商店;通往山外的公路也鋪成了水泥路面。我要回去也不一定非要在過年,反正老家人如今都不把過年當回事了。

不把過年當回事了!?

聽了父親電話里的話,我隱隱有些失落,過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想來想去,我還是想過年時回老家去。

今年不行,那就明年回去吧。

火車上的打工妹

春節前,我北京參加一個筆會後回家,乘的是北京至重慶的火車軟坐。四人的座位間,對面是兩個彪形男人,旁邊是一個二十齣頭的漂亮女孩,看穿著像一個打工妹。

有一個漂亮女孩作旅伴也不錯的,一上車我就留意她了。可跟她搭了幾次訕,她都一幅冷冰冰的樣子愛理不理,讓我甚感沒趣。

後來我又發現,那女孩一整天都沒吃過飯,每次吃飯時,她都只就著開水吃一塊麵包。我有點可憐起她來了。

第二天中午,當服務員推著盒飯來到車廂的時候,我有意要了兩盒盒飯。我說,一盒不夠吃。一打開盒蓋,我就故意說:「怎麼是這種菜,胡亂吃了兩口便裝著吃不下。這時我轉向那個女孩說:「這位小妹,你怎麼不買飯吃?」姑娘臉一紅,說道:「我上車前買足了麵包,夠吃的。」

「光吃麵包對身體可不好啊!」

看了我一眼,女孩才怯怯地說:「我買了車票後,身上沒多餘的錢了。」

「要不,你幫我把這一盒解決了吧,你看,我也不喜歡吃這菜。」

見我真誠相讓,女孩推辭了一翻後,終於接受了。看樣子女孩是餓極了。不一會兒,便將我那盒「多餘」的盒飯吃完了。

這以後女孩的態度不再冷漠了。她說她是四川萬源人,萬源也屬於達州,我說:我們原來是家鄉人啊!女孩先是不信,當我掏出作協會員證給她看了後,她比我更高興,因為那上面填有我單位的名稱。

緊接著女孩告訴我,她叫曉霞,高中畢業後去北京打工,幾天前,父親打電話說,母親病得很嚴重,要她趕回去。臨行前她將錢都從郵局寄回去了……

這以後,每當吃飯時我都要給曉霞買一份,她也不再推辭;沒想到的是,曉霞不僅沒表現出多感激,還主動要求我買各種零食吃。與先前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畢竟我們才相識多久啊,我不禁有點受騙的感覺了,懷疑她說話的真實性。

再一想,不就是騙吃點東西嗎?我倒要看她到底會演什麼戲。

眼看火車快到萬源站了,曉霞說讓我陪她去一趟廁所,我的心陡然一緊:她要幹什麼?我警惕地跟著她。我懷疑她有同夥,可環顧前後,卻沒發現可疑的人。當她從廁所一出來,便突然塞給我一張百元券,並說:「大哥,這是我給你飲食費,謝謝你一路的關照!」

「你不是沒錢嗎?」我更是大惑不解。

「大哥,對不起,我先騙了你。」曉霞調皮地說。接著,她才說,她身上帶有很多錢,害怕火車上遇到壞人,特別是看到對面那兩個男人,只好一路上裝著沒錢。她說她的錢都藏在內衣內褲里,所以要進廁所……

「為啥不郵寄回去呢?」

「原是想郵寄回去,但一聽說郵費就得花幾百塊,我……」

「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開始也怕,但現在當然不怕了?」女孩又是一副調皮模樣。

哦,原來是這樣——

懷念家書

「親愛的爸爸媽媽,你們好嗎?……」

多年前,一首《一封家書》被李春波唱紅大江南北,讓多少天涯遊子聽得淚流滿面。

遺憾的是,當今時代,家書已成稀罕物了。

古人有「家書抵萬金」的詩句,該句前面是「峰火連三月」。在生活極不安定,通訊又要靠馬匹傳遞的古代,家書的含義有時是人們生活的全部。僅僅報個平安,僅僅是收到那並不遙遠的音訊,有時要耗上幾年甚至大半生。

年少時,父母在哪兒家在哪兒;年老後,兒女在哪兒家在哪兒。「家書抵萬金」其實不僅僅因著「峰火連三月」,在沒有烽火的和平年代,即使在社會高度發達的現代,依然有許許多多的人,尤其是年輕人,為生計、為學業、為歷練、為愛情、為事業,背井離鄉漂泊他鄉。身在異鄉為異客,當巨大的茫然和思念襲來的時候,一封家書便象夜行中的燈火一樣使人溫暖與安定;而在外的遊子發回家裡的家書,更如甘涼的清泉慰藉著親人渴盼的急切。

遺憾的是,在電話、電郵、簡訊、QQ、微信無所不在地深入與滲透到我們生活角角落落的今天,與很多時代標誌物一樣,家書稀罕得快成收藏品了。

的確,家書是越來越難得了。去年春節,回老家與家裡的兄弟姐妹團聚,幾個月後的一天,收到他們郵寄來的一封信,激動不已地拆開,可除了幾張裂著嘴笑的合影一個字也見不著。前幾年,每逢佳節,還與親人互寄一兩張問候的卡片,現在連卡片也被手機簡訊替代了。

在當今浮躁的生活中,沒有幾個人會在傍晚的燈下,靜靜地用蠅頭小楷寫一封給父母、給子女、給兄弟姐妹、給丈夫妻子的家書。隨著通訊、網路的發達,遠隔千山萬水的親人可以號碼一撥抑或滑鼠一點互通音訊,方便又快捷,但那無論如何是傳達不出家書中所滲透的信任、依賴和情愛。

一對還算幸福的夫妻因丈夫對婚姻的不負責任引發了硝煙,家裡家外的親朋好友習慣地用我們中國人的方式千方百計地撮合,然而卻絲毫沒有效果;只有家裡的母親始終沉默著。後來,當一切恢復平靜和好如初時才得知,那文化並不高的母親,每天給兒子和媳婦寫一封信,一連寫了十幾天。十幾天里,兒子讀著母親的信,心漸漸沉靜下來,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這十幾天里,兒媳也慢慢平息下來,心平氣和地開始與丈夫說話。在母親家書的「化學反應」下,一場家庭危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溶化了。

我非常理解那位母親的良苦用心,也更加知曉和相信了家書的神奇功效。

物質與精神的平衡,確是生活追求、提升生活品質的長久目標。我堅信,無論信息化程度怎樣發達,「一封家書」的精神撫慰,無論從前、現在或將來,都不會失去效力。

作者簡介

巴山本名彭明凱,四川大竹人,文學學士,已在海內外報刊發表各類文學二百多萬字。先後在國內多家報刊開設專欄。出版詩集《愛河泛舟》,散文隨筆集《五味人生》《拷問世界》《竹海夢天堂》《邁向成功的路》(又名《不應有恨》),小說集《滴水看海》《悠悠情思悠悠恨》《你是我的影子》等8部文學專集;主編大型文學作品叢書《百家竹》五卷本。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讀者》《百花園》雜誌簽約作家,《內蒙古文學》雜誌顧問。

編委組:

顧問:蔡 旭 洛 夫 譙達摩

主編:藍天雁

副主編:彼岸煙火

編委:陽子(陽江) 李虹樺(茂名) 池德(江門) 蝶舞清風(廣州) 海潮(廣州)(排名不分先後)

法律顧問: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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