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芳：靜默的五星花
院子里的五星花開了。一朵朵紅色的小星星在濃密的綠葉襯托下顯得柔弱、飄搖，它雖有著張揚的色彩，卻沒有跋扈的姿態。我靜靜地欣賞著風中的這簇五星花，腦海中不斷閃現出李仕行的那雙大大的眼睛。他稚嫩的聲音彷彿又在我的耳畔響起。
那天，我站在教室外盯著我們班的盆栽出神。有幾個學生湊過來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花盆裡開放的一朵小花。李仕行同學開口了：「老師，我家裡有一種星星樣的花，可好看了。」
「是嗎？有花種子嗎？能不能帶點我？」
其實，我也就隨口說說，沒真的當回事，因為這個孩子平時老是不能完成作業，每次老師批評他，他總能擺出一幅很誠懇、決心痛改前非的樣子。
可第二天，他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舅。我不覺得他說的話是真的：
第一，不知道他家是否真的有星星樣的花；
第二，就算有星星樣的花，也不一定留了花種子；
第三，他今天說的話，我懷疑明天他是否還會記得。
令我驚訝的是，第二天，李仕行真的帶了一包黑色的、老鼠屎似的、他稱為五星花的種子。他仰起臉對我說：「老師，你每天這麼辛苦，我帶花種子讓你開心！」
這一刻，我為一個一年級的孩子對我說出這樣的話而激動。我想他要表達的意思一定是讓美麗的花兒給我帶來快樂，為我解除疲勞。
春天來臨，我把「老鼠屎」灑在北邊窗戶上的一個空花盆裡，同時灑入的還有舊年自家收的幾樣花種子。
幾場春雨過後，一棵棵熟悉的小花苗探出了小腦袋。我早已不指望什麼「五星花」了。移植了小花苗，翻騰了一遍家裡大大小小的花盆，窗台上一片生機。心中略有感嘆：「果然不中用」。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月，我家月桂的大花盆裡冒出了一絲翠綠，纖弱的兩片細條葉子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斷裂，頭上還頂著未完全脫落的黑色種子包衣。我幾分竊喜：是不是五星花？
等了幾日，葉子增多了，絲狀的葉片像士兵一樣整齊地分布在莖的兩側，還是瘦弱的形態。我不敢移栽，生怕揉碎了這脆弱的生命。
逐漸的，這生命的頑強令我折服，它細長光滑的蔓生莖爬滿了我家的防盜窗，從外往裡看，就像是一道綠色的屏障，正好削弱了夏日驕陽的鋒芒。
我還是不能確定它是不是五星花，亦或是覓食的鳥兒銜來某種植物的種子在我這兒生根發芽。
直到暑假裡一個慵懶的上午，我驚喜的發現了茂密的綠葉中探出了一個紅色的小腦袋，星星形狀，恰似一雙小眼睛。
我這才知道，世上原來真有「五星花」。上網搜查發現，五星花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蔦蘿」，花語「忙碌，相互關懷，互相依附」。我錯看我的學生了。
我等不得開學，撥通了李仕行奶奶的電話，告訴李仕行五星花開花了。我聽得出電話那端的李仕行很是自豪，得意地說：「老師，五星花漂亮吧？我很喜歡呢。我家裡還有好多花，都是奶奶栽的。」
李仕行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只要你不跟他談學習，他會嘰嘰呱呱的在你面前有許多的話可以說。一說到學習，他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五星花開得越來越多。雖然每一朵的花期不長，但它的莖蔓茂盛，花蕾富裕。
今年春天，我又把它的種子撒在老家的院牆邊，及至夏日，瘋長的藤蔓爬滿了院牆，眾多的紅色小花從繁密的綠葉叢中探出小腦袋，猶如夜空中一顆顆閃亮的小星星。
它無時不在提醒著我，要用明亮的眼睛去觀察每一個孩子的心靈，即使它像李仕行一樣不愛學習，他依然是一個鮮活的生命，自然有他生長的姿態！
（作者：周海芳武穴市實驗小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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