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為何對中國失望?中國動漫問題出在哪裡?
水墨動畫是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於1960年代初試製成功的片種。第一部水墨動畫片《小蝌蚪找媽媽》,其中的小動物造型取自齊白石筆下。第二部《牧笛》背景設計為長安畫派的代表之一的方濟眾 ,國畫大師李可染做藝術指導,作曲是《大鬧天宮》、《小蝌蚪找媽媽》的作者吳應炬,貫穿全片的笛聲是中國一代笛子宗師,被稱為」魔笛「的陸春齡。這部作品憑藉唯美的水墨畫面和高超的意境,該片在當年獲得了第三屆丹麥歐登塞童話電影節金質獎。
《小蝌蚪找媽媽》
除了特偉、錢家駿這樣的老一輩動畫大師,國畫名家李可染、程十發參與藝術指導。正是因為這樣不惜工本的藝術追求,在國際上博得了交口稱讚,日本動畫界甚至稱之為「奇蹟」。
《牧笛》動畫劇照
計劃經濟時代結束,國家電影局停止了對美影廠的資助,美影廠開始自負盈虧。可是也正因為藝術價值同商業價值的脫離,也使得水墨動畫面臨著無以為繼的尷尬,八十年代出現佳作《鹿鈴》(程十發藝術指導)、《山水情》後成為絕響。
另外製作大量水墨風動畫的上海美術電影製片是受到日本人幫助建立起來的,有些二戰中在中國的日本電影人戰後流了下來幫助中國建設電影和動畫事業,有些動畫也有日本導演的身影,像講述我秋戰國時代神射手紀昌故事的《不射之射》(1988),導演是木偶動畫大師川本喜八郎,動畫中的紀昌是我國古代傳說中的人物,在《列子》等古籍中均有記載,日本人中島敦根據有關傳說寫成小說《名人傳》,該片改編自該小說。
高畑勛: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創作了許多優秀作品。其中特偉先生的水墨動畫片,讓我們驚嘆不已。可以說,我們那些留白較多的作品正是受到了他的影響。有一些日本電影人在二戰後留在中國,參與電影製作,其中,持永只仁先生做了很大的貢獻,他和特偉先生一起參與創立了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我真心覺得這值得驕傲。
持永只仁對中國動畫電影功勛卓著,曾為中國拍過《皇帝夢》、《瓮中捉鱉》等動畫片,也在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專業任過教。
宮崎駿對中國水墨動畫和上海美術製片廠也是有情節的,1984年他踏上中國的土地。原來拍完《風之谷》後,作為獎勵,公司送宮崎駿、高畑勛及德間書店的編輯龜田修到中國遊玩觀光,並得到去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交流的機會。宮崎駿對心中的聖地充滿憧憬,還特意準備了《風之谷》的膠片作為禮物。
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正是這次旅行,改變了對中國動畫的看法,成了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望之旅。在上美,宮崎駿一行滿腔熱情,希望在藝術創作和製作技術方面進行深入交流。他們之前收集了反戰主題的素材,希望有機會在中國取景拍攝。
可上美的領導對這此並不關心,反而對日本的計件薪酬製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原畫一張多少錢啦,動畫一秒鐘多少錢啦都問了個一清二楚。
而這正是宮崎駿深惡痛絕的。比起利益,宮崎駿在乎的是藝術和文化。中國早期勇於創新精益求精的動畫是他一心嚮往的。當他面對張嘴閉嘴都是錢的接待人員,簡直無語,心裡涼涼的,「對中國的失望無以復加。」
回國後,他對中國之旅隻字不提,從此他關上了門,將幻想中的中國和真實的中國徹底隔絕。
上世紀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上美的動畫片對水墨、皮影、布偶、剪紙等民族元素做了有益的嘗試,屢次出擊,鎩羽而反,一直它能讓大陸動畫市場化,成了動畫發展的前車之鑒。
高畑勛的《輝夜姬物語》(2013),根據日本民間傳說《竹取物語》的故事改編, 在每個細節處理上依然工巧,當然久石讓配樂和古箏演奏家姜小青增色不少。這部動畫有致敬中國水墨動畫的成分,但創作主要受到日本傳統的鳥獸戲畫的影響,吸收的水墨畫風只是一部分。而還使用了西方繪畫手法比如速寫和水彩。日本無論做什麼都是在繼承中創新,決不固守,也不做復古。再有敬業精神、工作的精益求精、職業化細分以及市場架構的成熟,日本動畫獲得國內,全世界都被認可,是慢慢積累長期促成的結果。
對照國內動漫界後繼乏人,日本不光有宮崎駿、高畑勛,還有押井守(《攻殼機動隊》導演)、大友克洋(《阿基拉》、《蒸汽男孩》導演)、細田守(《狼的孩子雨和雪》、《夏日大作戰》導演)、庵野秀明(宮崎駿弟子、《藍寶石之謎》)宮崎吾朗(宮崎駿兒子《虞美人盛開的山坡》、米林宏昌(宮崎駿弟子《記憶中的瑪妮》》)、原惠一(《河童之夏》《意外的幸運簽》《百日紅》)、沖浦啟之《給桃子的信》、新海誠(《秒速五厘米》等作導演)、中村健治(《化貓》導演)、長井龍雪(《未聞花名》導演)等導演,可謂老中青沒有斷層,佳作不斷。
除了動畫電影之外,日本TV動畫也是人才濟濟,類型更是多元豐富。如渡邊信一郎執導的《星際牛仔》與《混沌武士》,新房昭之的物語」系列和《魔法少女小圓》,《Fate/Zero》的導演青木榮、《四疊半神話系列》、《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的導演湯淺政明、《天元突破》的今石洋之、《夏目友人帳》的導演大森貴弘、《蟲師》的導演長濱博史、《少女革命》的導演幾原邦彥、《東之伊甸》的導演神山健治、《涼宮春日》系列的導演石原立也、《科學小飛俠》的導演中村健治等,喜歡日本動畫的觀眾對這些名字耳熟能詳,舊作可懷舊,新方可期待,令人目不暇接。
目前宮崎駿先生的頭髮已經變得花白,胃也很衰弱,甚至連Katsudon(一種炸豬肉和米粥,有點油膩)都不能吃。他的手不能輕鬆地移動,還在手臂上用了Elekiban (一種帶有磁性的小片,可以幫助血液循環)。他幾次想退休,把機會讓給年輕人,據說他七次退隱中,有至少三次,是因為他的健康問題。
宮崎駿表示,「為了表現原作的神髓,只好自己來做」。他的片子就是品質的保證,我們期待這部《毛毛蟲菠蘿》給我們帶來新的驚喜。
我們觀看宮崎駿老先生的片子後,有時也該想想中國動畫電影的出路。做動畫最需要的是匠人精神,精耕新作。紀錄片《不了神話》有個片段,講他製作最新動畫短片《毛毛蟲菠蘿》,為了一個毛毛蟲轉頭的動作,一個短短4 秒的畫面竟然耗費近一年的心思,宮崎駿對年輕的 CG 製作人說「剛出生的菠蘿看見世界,應有天真無邪的遲鈍感,畢竟是第一次看世界。你們觀察一下小孩就知道了,剛出生的小孩不會這麼機敏,這裡表現的都是文化。」
我國動畫業目前的現狀是:有作品而無產品,有精品而無商品,有行業而無產業,有事業而無企業。製作水平低,與國際水準差距依然很大。
像1999年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推出的《寶蓮燈》選取二郎神劈山救母的故事非常經典,由導演常光希執導,電影導演吳貽弓擔任藝術指導,作曲家金復載任音樂總監,此片借鑒了好萊塢模式,同時保留民族文化內核,美中不足還是劇情上的想像力略欠缺,人設單調呆板,有些捆手捆腳放不開。
《大聖歸來》(2015)亮點主要在製作上,起到了市場效應,問題還是劇情被弱化,角色造型太雜,配樂不夠也精準;《大雨海棠》(2016)場景畫面做得挺細緻,吉田潔的音樂產生熏染結果,缺點是模仿痕迹略重,故事的邏輯不夠嚴謹,世界觀也沒能有效立住。
不思凡的《大護法》(2017)主題複雜黑暗,構造的一個細思極恐的反烏托邦的故事,夢魘般地將觀眾拽入虛構世界投射殘酷現實的漩渦,顯得獨特,令人省思。可是內容隱晦略晦澀,娛樂和商業的關係沒有有效處理好,很多靠鏡頭語言展現的意旨,主人公滿嘴大道理,造成了消解,再有重審的刪減,也影響了藝術質量。上面幾部沒有重燃觀眾對大陸動畫的信心,不過是不斷由希望到失望,失望到燃起希望的過程。
如今萬籟鳴導演的《大鬧天宮》仍可堪稱中國動畫片最高水準之作,如此裹足不前才是我們該考慮的問題,國人的想像力與靈感根本沒什麼問題,我們完全也可以製作出精良的動漫作品。其實,缺乏想像力只是拖詞,背後則是觀念意識、技術水準以及製作能力的全面落後。目前我們最缺乏的就是經過市場洗禮的高水準的行業人才。行文至此,還是希望我們在看到人家優質動畫電影感到狂喜的同時,最該反思一下中國何時才能擺脫純消費者的角色,動漫如何產業化的問題吧,可別像人們常提的「匠人與手藝」陷於無解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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