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素與張伯駒：最好的婚姻是彼此成就
十里洋場，煙花柳巷，香車寶馬，紙醉金迷。
潘素便是上海灘上那群奼紫嫣紅的妓子當中最嬌艷的一朵玫瑰，也是最特立獨行的「怪人」。
別的花魁多喜招待達官貴人，她卻喜歡招徠滬濱的白相紈絝，他們喜歡紋身，她便在自己手臂上紋了一朵艷麗無匹的花。
興緻高時，她陪他們行令划拳，彈曲行樂，不高興時便斜靠在塌上，冷眼瞧著男人們擺譜裝闊，無人敢招惹。
她本非命薄之人。她生於蘇州大戶，祖上是清朝著名的狀元宰相潘世恩，母親是當地有名的大家閨秀，從小就聘請名師，教潘素學習繪畫、詩文，潘素也不負母望，出落得才貌雙全，尤其還彈得一手好琵琶。
怎奈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又是個不頂用的紈絝，把家產敗得一乾二淨，惡毒的後母王氏竟以潘素擅彈琵琶為由，將她送到青樓操琴掙錢。
可真正的佳人，哪怕零落成泥，仍然難掩幽香。沒用多久便成了上海灘最紅的歌妓。
三十年代，張伯駒到上海遊玩，也在朋友的介紹下，慕名去見了這位上海灘紅得發紫的潘妃。這位「民國四公子」之一的逍遙浪子，見過的女人不計其數，光家裡養著的就有三位太太，可潘素卻一下打動了他的心，成了他的昭君。
他為她寫道：
潘步掌中輕，十步香塵生羅襪。
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
遇到潘素，這個滿腦子只裝著金石古玩、詩詞歌賦的男子，一夜之間懂得了相思的滋味。她不但有才情，有美貌，更懂交際，有手腕，在京滬都有人脈，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女子。張伯駒這一生留下的詩詞極多，那些最纏綿動人句子，主角卻永遠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潘素。
而潘素也漸漸地為張伯駒所打動。他是她見過最純粹、最有才情的男子，青樓花魁與京城貴少的愛情一傳，整個上海為之轟動。但反應最大的，應該當屬與潘素有過婚約的國民黨中將臧卓。
美人即將入懷，豈能忍他人橫刀奪愛？這位武人的手段也是簡單粗暴，直接在飯店裡租了個房間，把潘素軟禁起來，不許她和張伯駒見面。
張伯駒雖然家室不凡，但畢竟吃了客場的虧，加上對方在軍方任職，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好在他還有一位在國民黨內任職的好兄弟孫耀東。他們買通了守衛，在一個晚上開著車，居然偷偷把潘素從酒店裡「劫」了出來，帶回了天津。
那年潘素剛剛二十歲，正是春風十里的好年華。兩人過起了神仙眷侶般的生活，知道她喜歡青綠山水，他便為她請來了著名的國手教她畫畫，她作畫，他題詩，就像李清照與趙明誠，董小宛和冒辟疆，琴瑟和諧，天作之合。
潘素作品
他們的般配不僅僅是興趣相似，更是精神上的心意相通。
熟悉張伯駒的人都知道，他一生嗜好收藏，尤其是抗戰爆發後為了保護國寶不流入外國人之手，幾乎變賣了所有的家產，吃盡了苦頭。
為了不讓展子虔的《游春圖》落入外國人之手，張伯駒不惜把他們的房子，李蓮英的舊宅變賣，又借錢湊足240兩黃金將畫買回。當時很多人都認為張伯駒舉止荒唐，兩名妾室也相繼與他離異，只有潘素一直無怨無悔地默默支持著他。
購買西晉陸機的《平復帖》時，張伯駒囊中羞澀，潘素便變賣了自己的首飾珠寶，用4萬銀元的價錢買下了這件傳世書法。
平復帖
光是古代書畫部分，他們收藏的就有西晉陸機的《平復帖》、隋展子虔《游春圖》、唐代詩人李白的《上陽台帖》、唐杜牧的《張好好詩卷》，宋黃庭堅的《諸上座帖》、趙佶的《雪江歸棹圖卷》，元錢選的《山居圖卷》等等。
懷璧其罪，自然引來宵小的窺視，汪精衛的手下借張伯駒去上海出差之際，綁架了張伯駒，並限期讓潘素準備兩百根金條贖人，本意確實逼著潘素變賣藏品。
巨大的壓力當前，潘素臨危不亂，動用自己和張伯駒在上海的種種關係，最終通過孫耀東從中調停，以二十根金條贖回了張伯駒。張伯駒心愛的藏品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失。
潘素作品
對於這些歷經艱難、用生命和千金守護下的文物，他們卻在建國後，陸續捐給了國家，自己不留分毫。當時任文化部部長的沈雁冰，曾專門簽署「褒獎狀」表彰夫婦二人的愛國之舉。
十年浩劫期間，曾經的豪宅變成了大雜院，曾經的貴公子變成了「現行反革命」，兩人的感情卻始終如一。
當年畫山水畫送給英國首相、日本天皇的女山水畫家是潘素；今日在國畫廠畫五分錢一張書籤補貼家用的也是潘素。
當年在十里洋場淺吟低唱「潘步掌中輕」的是張伯駒；今日為她寫下「白頭猶覺似青春，共進交杯酒一巡。喜是團圓今夜月，年年偏照有情人」的樸素老翁也是張伯駒。
潘素《臨吳歷雪山圖》，曾作為禮物贈與英國首相
自古文人多薄倖，民國才子亦是幾多事風流，他們遇到彼此之後，眼中再容不下他人。他們共同經歷半個世紀的風雨，貧賤不移白首之心。
1974年，年近八旬的張伯駒暫別老伴，去西安小女兒家暫住，臨走前還寫下一首《鵲橋仙》送給潘素，思戀不舍溢於言表：
不求蛛巧，長安鳩拙，何羨神仙同度。百年夫婦百年恩，縱滄海，石填難數。
白頭共詠，黛眉重畫，柳暗花明有路。兩情一命永相憐，從未解，秦朝楚暮。
便是張伯駒重感冒離世之前，他還在默默數著日子等著給潘素過生日。
有人說，沒有張伯駒的悉心教導和慧眼識才，潘素在藝術上不會取得今天這般成就。但是張伯駒又何嘗不是因為有了潘素的周旋和保護，那顆散淡而高潔的性子順順噹噹地飄蕩過了數十年的風風雨雨。
最好的婚姻便是這樣，兩個人相互扶持，彼此成就，此生得卿，幸哉，樂哉。
-END-
我有家譜
TAG:我有家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