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人主義|如果馬戲沒有馬……
作為法國西南部熱爾省的首府,歐什是一座足夠低調的城市,你不太可能在法國熱門旅遊城市的榜單里找到它。不過這並不妨礙摸索了30年之後,它重新燃起了人們對之好奇的探索欲——動物退場之後的馬戲,靠什麼讓城市沸騰?前不久在這裡結束的第30屆歐什當代馬戲藝術節,能告訴你答案。
馬戲之於歐什,相當於戲劇之於烏鎮。兩座城市的氣質,也有一種「迷之相似」。它們都有悠久的歷史——烏鎮的遺迹最早可以追溯回7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歐什城中的聖瑪麗大教堂,是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朝聖之路的重要旅站,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城市推廣的宣傳里,也不缺文豪代言——從烏鎮走出來的木心、茅盾等文學大家,是城市最有分量的文化名片;而大仲馬筆下《三個火槍手》的原型,達達尼昂的故鄉就在歐什,矗立在市中心的火槍手雕像是城市的標誌性建築。
不過,在此之前它們也都不起眼地沉寂許久,又幸運地找到了城市發展的另一條命脈——烏鎮邂逅了戲劇,歐什把目光投向了新馬戲。在小巧、古樸、精緻的城市氣質之外,沾染了些許藝術氣息。今年十月,烏鎮舉辦了第五屆「烏鎮戲劇節」,歐什的當代馬戲藝術節也堅持做到了第三十年,迎來了各自的年度高潮,城市因表演而沸騰。
動物「下崗」之後
在大多數人眼裡,馬戲似乎已淪為難登藝術殿堂的「沒落貴族」。它也曾有過一段黃金時代。馬戲文化研究學者喬治?斯派特在《馬戲的歷史》一書中介紹,誕生於十八世紀英國的馬戲表演不僅是極受歡迎的娛樂活動,更是人們翹首以盼的慶典。所到之處萬人空巷,巨大的帳篷拔地而起,穿著華服的演員、滑稽的小丑、還有機智聰慧的動物,共赴一場華麗的冒險。
這樣的盛況只持續到了二十世紀後期。受到電影、電視的衝擊,傳統馬戲的巡演越來越難以為繼。伴隨著動物保護的呼聲日益高漲,觀眾也從過往的獵奇審美中覺醒,意識到動物們完成取悅人類的高難度動作的背後,可能遭受的是飢餓、禁錮、鞭打。更何況,他們有越來越豐富的娛樂方式,不再需要從雜耍演員和動物合謀的搏命戲碼中獲得快感了。
馬戲節是歐什的年度慶典,城市為此張燈結綵,馬戲節的宣傳海報也隨處可見。
政策一步步收緊,全世界有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相繼叫停或限制動物參演。傳統馬戲淪為被嫌棄的表演,在此起彼伏的唱衰聲中,參與「五月風暴」(註:1968年5月在法國爆發的一場學生罷課、工人罷工的群眾運動)的法國青年們為馬戲注入了新的生機。
起初,這些高等院校的學生只是希望借用街頭的馬戲雜耍吸引眼球,社會運動和街頭戲劇碰撞出了奇妙的火花,後來他們乾脆通過馬戲表演和行為藝術表達抗議——熔化路上的瀝青,挖出鋪路石,豎起路障,高喊著「今夜在大街上睡」,沒有任何禁忌,以至於有人將這群年輕人的行為視為一場街頭荒誕劇,但新馬戲正由此開端。它不再是空洞的雜耍、黏膩的空氣、尷尬的洋相和動物落寞的眼神。馬戲有了思想,找到了內核,還玩起了跨界,因為這場社會運動而抱團在一起的藝術家們,用舞蹈、戲劇、裝置藝術等多種形式,讓馬戲的形象逐漸豐盈。
《Rare Birds》 是一場沉默無聲的即興表演。演員們一次又一次從高處後仰,需要合作夥伴默契地接住,傳達個體在社會中需要與他人合作共存的觀念。
看戲讓生活沸騰
文藝又浪漫的法國人當然不會錯失這次復興的機會,創建了二十世紀歐洲唯一一所馬戲專業學校,與以往依靠家族世代傳承的技藝不同,這裡除了紮實的技能訓練,學生還要接受人文教育,打通馬戲與其他藝術的關聯。表演者不再稱自己為馴獸師、小丑,而是舞台表演藝術家,從邊緣邁向主流文化。
這也是成立在歐什的國家馬戲中心一直致力推廣的事。每年,歐什都會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300多位職業馬戲藝術家,相互切磋交流,討論如何把馬戲搬回城市,捧回舞台。
《Esquif》 的表演者有鋼索表演藝術家、雜技演員和管弦樂隊。他們各顯神通,實現混亂但蓬勃的平衡。
這裡的表演依舊會令你驚嘆、發笑,但笑過之後,更多的是共鳴、回味和思考。今年馬戲節請來了鋼索表演藝術家Tatiana Mosio Bongonga,在沒有繩索保護的情況下,徒步完成懸空40米的「雲中行走」。實際上,這是一場集體冒險。幾十位歐什市民志願者用身體捆綁固定主鋼索的鐵繩分布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它考驗的是陌生人之間的信任,每個人都緊緊地相互支撐。
歐什的人口不足3萬,平日里走在大街上,你會錯覺這是一座空城,但為了觀看錶演,他們傾城出動。看戲是這裡的生活態度,藝術節期間,平均每個家庭會看9場演出,在馬戲藝術節總監Marc Fouilland的眼裡,馬戲已經融入了這座城市的骨血。「每年都有200多名志願者參加馬戲節的籌備。與戲劇或是歌劇相比,馬戲是法國人最喜歡的節目,負責任的家庭會從小帶著孩子看戲,在表演中接受藝術熏陶。」
除了有傳統的空中飛人、睡釘板的高難度動作,這場名為「公主」的馬戲還融入音樂劇與浸沒式表演的元素,邀請場內的觀眾一起製造驚喜。
你會發現,新馬戲相較於傳統馬戲而言,更多的不是傳承,而是延伸。新馬戲摒棄了動物表演,催生了融入舞台劇元素,以視覺震撼見長的加拿大太陽馬戲團,像電影般的表演如夢似幻;也允許法國摸索化繁為簡的先鋒實驗。一場演出可以不用2個小時那麼冗長,也不需要多繁複精美的道具,只需一處足以容納一兩百人的小劇場,有單人的自傳式傾訴,也可能是四五位表演者合力在出其不意的驚險邊界映射現實世界的荒誕。舞台上有靈活的身體,也不缺有趣的靈魂,馬戲從單純地取悅消遣,變成思想的碰撞與交匯。
馬戲表演的場所可以是帳篷,劇場,或是任意的街頭。《3D》 表演者靈活駕馭弧形的圓環,通過碰撞、傾斜等運動製造聲音,將觀眾拉入他用聲音構建的自由藝術情境。
因此,也不難理解很多表演要求觀眾噤聲,並且禁止攝像。而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圍坐在觀眾席前排,以各種舒服的姿勢「一本正經」安靜配合的孩子們。以他們現在的年齡,未必能看懂所有令人會心一笑的幽默,但舞台上即時發生的精彩瞬間,足以激發他們的想像空間。透過沒有拘束的馬戲萬花筒看世界,能包容的也就更多。這群看演出長大的孩子,會更懂得藝術的力量。
編輯、撰文/Cony
攝影/法國駐華使館文化處、背包客小鵬
圖片來源 嘉人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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