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氣青綠——管窺錢選的青綠山水畫

最新 01-12

吳釗，孤山放鶴，12x90厘米，生宣設色，2017

孤山放鶴局部

士氣青綠——管窺錢選的青綠山水畫

文丨吳釗

生命的榮耀感和生活的體驗感，古往今來一直存活於書畫精神。——致所有藝術參與者

書畫藝術自古以來就是社會名流與文化精英們參與的精神生活遊戲之首。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青山綠水，總會讓參與體驗者潤心暢神。

吳釗，煙雨樓，34x68+20厘米，生宣設色，2017

煙雨樓局部

山水畫的概念屬於漢民族文化的天地觀，人適應自然環境，環境觀照著人。在元代蒙古自由主義時期，讓中國人有著共同的名族認同感。名族文化的認同感，就是一個名族延續永久的命脈。畫乃無聲之詩，不僅如此，山水畫更是建立在道禪哲學底色上，結合作者淵博學識，豐富人生經歷，重新體悟，表達於紙上，是作者靈魂的面貌，也是作者精神世界與現實生活的側面反映。

畫乃無聲之詩，不僅如此，山水畫更是建立在道禪哲學底色上，結合作者淵博學識，豐富人生經歷，重新體悟，表達於紙上，是作者靈魂的面貌，也是作者精神世界與現實生活的側面反映。

吳釗，景勝覺場，23x68+20厘米，飛來峰寫生，生宣設色，2017

景勝覺場局部

錢選的青山綠水，有此士氣。

畫史共識，元代是山水畫最勝的時代。元代山水畫道禪哲學盛行，充分反映社會對山水畫審美與價值取向。元代屬於蒙古自由主義的社會意識形態，潛移默化影響著江南一帶文人主流的自然主義審美與名族文化立場，承上啟下了整個民族美術發展史。

青綠山水出自晉唐，在唐代是主流山水畫風，例如現存的壁畫，以及傳世軸卷國寶作品。經過宋代士大夫階層的文人審美不停地衍行與發展而完備，具備院體宮廷裝飾趣味，又融合士夫文人趣味，金碧輝映，相呼成趣。元代青綠山水與文人趣味的融合到了高峰。青綠山水從古到今，一直是穿越時空的主流色，極富有裝飾性與詩意聯想。

吳釗，林屋晚煙，23x68+20厘米，生宣設色，2017

林屋晚煙局部

錢選生於江南山水秀潤之地，青山綠水如畫如詩，宛如天然青綠。青綠山水從唐代主流繪畫走向宋代士人繪畫，宋末元初的高士錢選，延續了唐代二李將軍、宋代二趙父子青綠畫法，錢選的青綠山水當是緬懷回顧的姿態出現在異族統治的自由情境。

不依附權貴，文人安身立命道義所在。錢選是文採風流之名士，以詩畫而生。

吳釗，江上青峰圖，34x68厘米，生宣設色

錢選在忽必烈統治時代，燒了自己在宋理宗時代儒學著作，有《論語說》《春秋餘論》《易說考》《衡泌間覽》等，放下儒業進士功名，索性「不管六朝興廢事，一樽且向畫圖開」，退隱詩畫，山居湖州，翹首於「吳興八俊」之中，對江南一帶文人深有影響。從錢選《浮玉山居圖》張雨跋文可知，趙孟頫早年學畫於錢選，從趙松雪傳世青綠山水可見一斑，趙孟頫早年問學於錢選何為士氣，錢選答曰：「隸體耳，畫史能辯之，即可無翼而飛。不爾便落邪道，愈工愈遠。」。

吳釗，祿全圖，35x68+20厘米，宣紙設色，2017

錢選以古法用筆入畫，柔勁而沉穩樸厚，清麗而逸氣。「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錢選許多繪畫思想主張，經過趙孟頫的豐富細化，在整個元代自然主義盛行的畫壇推廣開來，漸漸形成詩書畫緊密結合的鮮明特色。倡導士氣說，倡導戾家畫，對後世文人影響極大。錢選將戾家畫於士夫畫相論，戾家畫是指打破師承，脫略常法，與物傳神的繪畫精神。正如畫史所載公案，「趙子昂問錢舜舉曰：如何是士夫畫？舜舉答曰：戾家畫也。子昂曰:然,余觀唐之王維、宋之李成郭熙李伯時，皆高尚士夫所畫，與物傳神，盡其妙也。近世作士夫畫者，謬甚也。」

吳釗，萍蹤獅子林，34x138厘米，生宣設色，2018

萍蹤獅子林局部

錢選歸隱山水留連書畫的生活方式，影響著後繼者如黃公望、倪雲林、吳鎮、王蒙、盛懋等元代重要名士的生活方式。青綠山水的格調與畫風，也奠基了明清以來墨色清趣的文人青綠山水。「霅翁山水落墨強，畫法駿駸乎晉唐」明人汪珂玉《珊瑚網》所謂也。

生活經歷成就生活方式，正是這些自由文人生活環境，影響著錢選的藝術造詣。錢選的畫除了人物花鳥畫成就極高，前人敘述備至，這裡不贅。主要想歸納一些錢選的青綠山水。

吳釗，煙江歸騎，23x68+20厘米，生宣設色，2018

煙江歸騎局部

錢選青綠山水屬於他自己主張的「戾家畫」，打破陳規，不落窠臼，極有士氣。青綠山水畫題材多以山居為主題，具備儒者士氣，極強的文人隱逸自娛山林之氣。緬懷前朝，一方面想退隱到安穩美好的古代，另一方面，又打破趙伯駒自然主義畫風嚴謹工細的圖式，找到自己反圖繪風格的唐人勾填敷色，「青綠為質，金碧為文」「陽面塗金，陰面加藍」，坡腳勾金，青綠為肉，水墨為骨，詩思為神，富麗而又浪漫，極奇理想主義概念化的畫風，我個人覺得更是賦予文學的浪漫主義色彩。

吳釗，擬錢選桃源圖，35x138厘米，生宣礦物色，2017

擬錢選桃源圖局部

錢選的青綠山水面貌獨特，出古於新，風格鮮明。畫格源於作者身份學識和人生經歷，畫風源於表達方式和生活方式，江南山水蒙養錢選，將故國山水真情實境納入畫圖，更多是一種精神寄託的抒懷遣興，抒寫一片理想世界，每個人心底都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桃花源。錢選青綠山水多以文人把玩式手卷形式出現，尺寸之間，有千里氣象。他反覆回歸以往畫風，故意由自然轉向人為創作，延續北宋以來王詵趙大年「富貴神仙」山水假想色彩之外，更多的是文學化意味的文人生活的自然山水觀，更注重畫面內容的真情實境性，牽動整個山水畫風史的一大轉變。宋代畫家，把自己的風格當做一種工具，來解決如何描繪山水這個問題，元代畫家，把山水當做一種手段，來解決如何創造風格的問題。

吳釗，擬錢選秋山待渡圖，34x68厘米，2017

錢選的青綠山水，屬於一種創新的金碧山水。

金碧山水從趙孟頫，盛懋等，到以後的文人畫家元四家、明四家等，假想的富貴山水，已不多見於士林。「吳興山水雖可靠，老錢丹青今世無」同時人陳泰在錢選《吳興山水圖》題跋如是。明朝畫壇大宗伯董其昌所言：「出李昭道一派，為趙伯駒、伯驌之極，又有士氣。後人仿之者，得其工，不能得其雅，若元之丁野夫錢舜舉而已，蓋五百年而有仇實父」。錢選的畫法用筆細勁柔韌，勾勒精緻，敷色明快，淡雅而不失厚潤。尤其是山石，勾勒填色如鑲嵌珠寶式精緻，數遍薄薄花青底色敷以巧妙石青或石綠色，交叉或重疊或變幻猶如音律節奏，鮮妍古厚，山腳分染數層薄薄赭石色，並妙勾金線，高古不失清逸。

吳釗，桃源春曉圖，23x68+23厘米，生宣設色，2017

桃源春曉圖局部

錢選的青綠山水皆入詩之思。每幅畫都有賦詩於畫尾，已成定式。「雲是六朝法，自題一絕句」。錢選的山水表現江南的平遠深遠景緻的意境，也符合隱於書畫的淡遠心境，充分體現了山水畫可望可行可游可居的共性。例如今年春天在故宮看到錢選《山居圖》及自題詩「山居惟愛靜，白日掩柴門。寡合人多忌，無求道自尊。鷃鵬俱有意，蘭艾不同根。安得蒙莊叟，相逢與細論。」不僅僅是歸隱的情懷，分明是個人的生活寫照。

還有傳世的《桃花源圖》、《歸去來辭圖》《羲之愛鵝圖》，陶淵明王羲之都是隱逸高士，在流連山水間，觀照心中之情懷，實現英雄相惜之殤，充分將他的隱逸思想很好的貫穿到他的青綠山水中。以圖明心，以詩明志。令人洒然。

吳釗，山居圖，35x138厘米，擬錢選意，生宣礦物色，2017

山居圖局部

知詩者，乃知其畫，黃公望如是言贊錢選山水畫。

總之，錢選的青綠山水畫對後世的影響並不在筆墨設色技巧形式，更多的是在意識形態上，將院體青綠山水畫向文學化傾向的引導，表達自我的三觀和主張，彰顯山水畫成為眾多文人抒懷明志的載體。

吳釗，永和愛鵝圖，45x60厘米，生宣礦物色，2017

錢選是我最崇尚的元代士夫畫家，跟我本人所畫的審美立場和藝術主張更接近，甚至生活方式。見賢思齊，藉以明志。這個時代要勇於弄斧班門，也算是一種進步精神吧。

2018年元月6日，梨花山房吳釗

吳釗，冷泉彼岸，23x68厘米，2017杭州靈隱寺寫生

錢選，1239年生，1301年逝世，湖州（今浙江吳興）人。元初與趙孟頫、王子中、牟應龍等稱為「吳興八俊」。南宋末至元初的著名花鳥畫家。錢選字舜舉，號玉潭，又號巽峰，霅川翁，別號清癯老人，川翁，習懶翁等，家有習懶齋。

錢選，南宋景定間鄉貢進士。元初吳興有八俊之號，以孟頫被蘆登朝，諸化皆相附取宦達，獨（錢）選齟齬不合，流連詩畫以終其身。山水師趙令穰，人物師李公麟，花鳥師趙昌，青綠山水師趙伯駒，尤善作折枝，其得意者賦詩其上。性嗜酒，酒不醉不能畫，然絕醉亦不可畫。惟將醉醺醺然心手調和時，是其畫趣，畫成亦不暇計較，往往為好事者持去。今人有圖記精明，又旁附繆詩猥札者，蓋贗本，非親作，設親人亦非和意筆也。工臨仿，嘗借人白鷹圖，夜臨摹裝池，翌日以臨本歸之，主人弗覺。湖之人經選指授，類皆以能畫稱。趙孟頫早歲嘗從之問畫法。（錢）選多寫人物、花鳥，故所圖山水當世罕傳。小楷亦有法，但未能脫去宋季衰蹇之氣。善摹印，有《錢氏印譜》。上海博物館藏有《蹴鞠圖》。錢選與趙孟頫同鄉並同享盛名。與趙孟頫、王子中、牟應龍、肖子中、陳天逸、陳仲信、姚式並稱「吳興八俊」。有詩文集，現早已散失，《元詩選二集》中收存有他的詩20餘首，流存下來，名為《習懶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