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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京的意識呈現里,看見自己的隱痛和歡愉

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女性藝術家,向京從未迴避過女性主義的話題。( 攝影 / 范西 )

2017年12月,上海龍美術館迎來了開館以來的首位女性藝術家個展—— 「 向京·沒有人替我看到 」 。這也是藝術家向京二十一年創作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回顧展。向京為這次的展覽籌備了近兩年時間,其中伴生的種種不安和焦躁,也終於隨著展覽的開幕一掃而光。暫時放鬆下來的向京在她位於北京宋庄的工作室中,與我們一起聊了聊那些創作中沒人能替她看到的隱痛和歡愉。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女性藝術家,向京時刻面對著與身份有關的種種問題。她用自己獨特的女性視角,在被質疑的寫實雕塑語言里,開創出一種 「 外在具象,實則內省 」 的作品面貌。她一直努力,期待人生的再一次蛻變。

她想把話說完整

「 S 」 系列《一江春水向東流》,2014~2016 年

向京堅稱 「 我熱愛展覽 」 ,因為展覽給了她一個可以 「 把話說完 」 的機會:「一件作品創作之初,只有你自己知道用了哪種語言,但它並沒有真正發聲。而展覽恰恰為它提供了一個生效的語境,讓你能把想說的話表達完整。」從 「 鏡像 」 「 保持沉默 」 再到 「 全裸 」 「 這個世界會好嗎? 」,直至去年最新的 「 S 」 系列,計劃性極強的向京以幾乎每三年舉辦一次新系列大展的頻率讓自己的雕塑作品在現場發聲。正在上海龍美術館進行的 「 向京·沒有人替我看到 」 大型個展,更讓她把跨越二十一年的創作歷程從頭到尾梳理了一番: 「 面對美術館 3600 平方米的巨大空間,我只能拿出人生中所有的東西來鋪滿它,於是就被動面臨了回顧展這樣一個命題。」

在《 向京·沒有人替我看到 》個展中,首次亮相的 「 S 」 系列《 追魚 》,2016 年

向京開玩笑地說自己喜歡大包大攬、愛出主意,作為二十一年來最大的一次回顧展,它的策展人就是向京自己。從藝術家到策展人,如何設計一場展覽,對向京來說是一項全新的工作,因為創作和展覽伴生的是兩種性質完全相反的思維方法,在這個過程中,她面臨了巨大的身份轉換問題:「 創作必須是足夠封閉的,我不希望別人介入,因為我不能受到干擾;而展覽完全相反,它是絕對開放的,最理想的狀態是人人都可以進入其中。」

《 我看到了幸福 》架上尺寸作品

向京是個聰明的引導者。她清楚在場每個人的路徑和方向都無法預設,於是她製造了一個鋪就各種各樣路徑的現場,引導觀者能夠通向她希望他們到達的地方。「 過於敞開的入口對我的展覽構成了很大的威脅,我沒有作品可以放在那麼大的空間裡面,而且我無法接受一個展覽沒有過渡就直接進入高潮。」 於是,向京專門邀請了建築師朋友,通過改造和遮擋巧妙地避開了太過高挑開闊的入口對整個展覽節奏的衝擊。面對大部分作品已經被觀眾熟知的事實,為了避免乏味枯燥,她藉助美術館三層空間高低錯落的先天特徵,刻意打亂了時間的線性劃分,以空間為線索,循循善誘,啟發觀者隨著身體的移動感受每一處空間別具一格的氣質,製造一個平等對話的現場。

《 禮物 》

《 這個世界會好嗎? 》,2011 年

「 觀者不需要被迫去理解藝術家在每個階段面對的不同問題,好的展覽應該引發同感。任何個體經驗如果不構成共同經驗,就無法真正成為藝術。」 向京一直堅持藝術的可感知性和可分享性: 「 有些作品是不可被闡釋的,你只有真正達成了展覽現場,肉身在感知作品不同的氣息,藝術才能變為可感物。」 而提到展覽的主題 「 沒有人替我看到 」 ,向京為我們袒露她的初衷:藝術創作是一個人的戰爭,獲得的一切隱痛與歡愉,別人無法替我看到;而當我設計一個展覽,我希望把它變成觀眾自己肉身體驗的現場,所思所想都源於自己身體的感知,而不是創作者的闡釋,別人無法替觀者看到。對我來說,觀者在我的這個命題中顯得更為重要。

「 S 」 系列《 裝扮 》,2015~2016 年

時間分叉的小徑

向京的作品一直繞不開她最初堅持的主題—人性。她透過每一個身體靜靜去觀察一個靈魂有多麼重要。向京塑造了許多人物,大都是真人等身或略大的尺寸。在這些擁有明顯具象外在特徵的雕塑身上,處處隱藏著強大的內省性表達。

《 凡人——只有寂靜能維護寂靜 》

問題先行是向京的工作方法。她一直都是個被問題追逐的人,也是個興緻勃勃的人性觀察者: 「我喜歡觀察人性和表達人性,雖然我試圖更深入地探索人性,但我總嫌自己的作品語言組織不夠複雜,用了很長時間才把與複雜又矛盾人性有關的邊邊角角堆建起來。真正切入到複雜人性的核心問題,我覺得只有在去年推出的 『 S 』 系列裡面,我個人的語言描述才稍顯豐富。而且我終於擺脫了個體經驗,從一種完全與我無關的角度去言說它。整個 『 S 』 系列都是在講現代主義之後,人性的種種困局,而慾望則是貫穿其中的重要主題。」

「 S 」 系列《 右側 》,2015~2016年

在整個創作過程中,向京不帶任何評判,也不討論倫理問題: 「 倫理是個更複雜的東西,我目前還沒有力量去表達它。」 於是,她大膽地表達慾望真實而客觀的存在: 「 所有的慾望都關乎生存,只有在慾望的驅動下,人才有生的動力和激情;與慾望相反的東西,都是向著生的反方向走去。我小小地探討了一下所謂生的反面—抑鬱。」 所以我們在 「 S 」 系列裡《 善待我們的憂鬱,它是一隻忠實的大狗 》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向京對人性的窺見:「 慾望和抑鬱是一個事物的正反兩面,二者此消彼長,憂鬱代表的黑暗面永遠存在於人性深處,或隱密或爆發,與我們終生為伴,所以我們要和它們友好相處。這就是我說的人性的複雜性。」

「 S 」系列《 善待我們的憂鬱,它是一隻忠實的大狗 》,2013~2016 年

在對複雜人性的思考之後,向京篤定地接受了生命的不確定性。所有蘊含在生命中的神秘和奧妙,都在她的觀察、冥想與表達之中。向京說她十分迷戀文學作品呈現出來的多樣化的表達方式,「 而作為視覺化傳達的藝術還是太過簡單了,它所能搭建起來的結構依然是單向的。我討厭太過一目了然的東西,但我不否認,有些作品仍然需要直觀的力量。」

《 凡人——無限柱 》,2011年

在五年磨一劍的 「 S 」 系列中,向京開始借鑒文學敘事的方式來創作極具突破性的《 一江春水向東流 》,她嘗試拿掉個人經驗的支柱,完全靠隱喻來描述人性。在這組作品裡,向京剔除了以往雕塑中獨立的主角概念,轉而開始使用群像,並用河流隱喻時間,營造了一個巨大的、多層的隱喻結構。各懷心思的群像間,在時間的迷宮中涵蓋了無法窮盡的可能性和複雜關係的不確定性。

「 S 」系列《 一江春水向東流 》,2014~2016 年

「 在我看來,這就如同博爾赫斯熱衷的時間的分叉,意識的分叉導致時間的分叉,分叉的時間又被一一併置在作品之中。我試圖通過它暗示各種不同的關係,而各種關係的交織則構成了我們生活的權力機制,大部分人就是按照這種節奏一點一點度過自己的人生,但是人性並不完全依照這個主體價值的規範存在,人性是豐富而複雜的。這件作品原來的名字叫《所有歡愉的事情都是性感》。你可以把歡愉理解成慾望,但未必那麼精確。在一個所謂被既定的人生軌跡里,人性的需求要多得多。所以有的時候,人性不妨從後門偷偷溜出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 S 」 系列《 一江春水向東流 》局部,2014~2016 年

在被邊緣化的寫實雕塑語言里,向京一直是個興緻勃勃的人性觀察者。

無限敞開的棲息地

在二十一年的創作中,向京連續經歷了 「 鏡像 」 「 保持沉默 」 「全裸 」 「 這個世界會好嗎? 」 及 「 S 」 系列的五個創作階段。從《 盡頭 》中走出來滿溢著青春氣息、互相對望的少女,《 禮物 》中掩藏著孩童視角、試圖為漫長青春收尾的年齡稍長的女性,從直視自己並不完美甚至真實到有些醜陋的《 你的身體 》,到看似擺脫了慾望和喧囂、趨向平靜與夢想的《 一百個人演奏你,還是一個人 》,直至藝術家終結「全裸」系列的巨大雕塑《 敞開者 》,向京一直堅持用女性身體作為藝術創作的重要線索,直面 「 女性問題 」 ,令她的名字在藝術史中永遠與 「 女性主義 」 相連。儘管這些女性身體都有著明顯的從青春到衰老的漸變過程,儘管她曾經嘗試的那些光頭形象,被很多人理解為想要通過創作單一的性別,慢慢擺脫女性標籤,但女性視角始終是她無法避開的基本立場。

" 保持沉默 "系列部分作品

"保持沉默 "系列部分作品

《 孔雀 》及《 你的身體 》

與其說向京是個 「 女性主義 」 藝術家,不如說她是個帶有女性視角和女性意識的藝術家。曾經抗拒被貼上 「 女性主義 」 標籤的向京,如今可以很平和地接受它:「 我為什麼要討厭這個話題呢?難道我不是女人嗎?我和世界的關係就是一個女人和世界的關係,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因為大家不停地質詢讓她意識到,她所有的表述和言說都無法脫離現實社會的文化底色。既然是一條繞不開的路,她索性在這樣的質疑聲中,開始自覺地去探討與女性有關的主題,開始了她「全裸」系列的創作。 「 你會發現世界上真的存在女藝術家這個辭彙,而並不存在男藝術家這個辭彙,它不斷地在提醒你跟身份有關的種種問題。它既是你的牢籠,又是你的武器,所以我不可迴避,也不必迴避。」

" 鏡像 」 系列部分作品,2002年

《 全黑的瞬間 》及《 砰!》

向京把她創作的體量最大的《 敞開者 》視為對 「 全裸 」 系列命題畫上的一個句號。她借用奧地利詩人里爾克詩集中「敞開者」的概念搭建起自己的精神空間:似一尊大佛像的《 敞開者 》雖然具有明顯的女性特徵,但並未釋放性誘惑力。敞開意味著所有事物的偉大整體,意味著開放和接納。「 我試著用它結束所謂與性別有關的創作主題,儘管我不能真的做到跨越性別。」現在的向京看似不只專註在女性主題的創作中, 但她依然只會帶著一個視角—女人的視角去看待所有的問題。只不過, 她和所有的創作者一樣,不願被局限在某一個特定主題里。除了性別, 她還有很多想要表達的東西。

向京創作 《 敞開者 》中,2006年

《 我看到了幸福》架上尺寸作品

向京為這次的展覽籌備了近兩年時間,其中伴生的種種不安和焦躁,也終於隨著展覽的開幕一掃而光:「 大展前特別焦慮,現在心態比較耐煩了,覺得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事兒了。別人總說我盡善盡美,怎麼可能呢?我又不是神,總會有種種紕漏和遺憾,但我首先保證我是儘力的。」

向京肖像照

是的,向京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們她不是完美主義者,但她是一個願意努力的人,因為努力才能達到一個小小的高度: 「哪怕只高出一點,你看到的世界就會不一樣。我特別希望我的好奇心足以讓我一直保持努力,因為我太想看到再高一點是什麼樣子了。儘管你可能足夠努力,但個體的局限性依然那麼刺眼。真正突破有限性,需要有一個極好的學習心態,如果幸運的話,我希望自己可以再有一次蛻變。」其實向京也經歷過一段時間陰鬱的困擾,她把這些歸結於年輕時生命力的脆弱。好在她不拒絕成長的代價,哪怕為此破碎一地。

《 異境—不損獸 》,2011 年

「 要麼成長,要麼夭折。成長是件特別幸運的事,它充盈了我的生命。」向京用自己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和解。在她纖細的身體里,釋放著如雕塑般遒勁的生命力量。

採訪&文字&編輯 / 劉佳家

圖片提供 / 向京工作室

社交媒體責編 / 劉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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