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漢說詩之七——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李清照《夏日絕句》云：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史上題詠項羽的詩歌這一首該是最著名的，只是年少時不知其歷史背景，甚至最早時都不知道作者是李清照，便讀不出深意來。

易安論詞，說其「別是一家」，由她存世不多的幾首詩來看，確實與詞風完全不同。其詩雄壯慷慨，詩骨錚錚，猶勝男子。而這一首，也當是最傑出的。

若論男兒，無論生死，都該頂天立地。如何強敵一來，便倉皇南渡？君今如此，民何以堪？想太平時節，一官便是一方父母，一帝更是萬民之主，只如今安在？二帝北狩，衣冠南渡，最苦的還是窮苦百姓，死傷豈可細數？易安猶是官宦人家，依然家破人亡，遑論窮民小戶？想來保家衛民，原是官軍本分，如今空聽得婦人含淚慷慨，也真不知趙構輩可羞不羞煞？想來只顧逃命要緊，便海東也逃了，還說什麼江東！小民便死傷千萬，也不過是小民而已，朕不死就成！

只是男兒如是，何以是男兒？若濁酒相逢，且還是聽婦人慷慨幾句吧，至少這慷慨歷千年過往，餘音猶在。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這詩真是細思不得，思之淚落。

而更讓人淚落的是：這詩放到如今，亦可說是一種堅守。而如今最難得的，亦算堅守。世路浮沉，百年回首，我們放棄了多少年少的夢想，改變了多少最初的信仰，順從了多少世俗的推搡……即便有無數種解釋，也不過是說給人聽罷了，如何說服最初的自己？江東父老猶在，只是已無顏面對，倘竟可厚顏面對，則越發讓人落淚了。

為只為「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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