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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得徹底,愛得熱烈——奧爾罕·帕慕克《伊斯坦布爾》

作家名片:費利特·奧爾罕·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土耳其當代最著名的小說家,1952年6月7日,帕穆克生於伊斯坦布爾,2006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代表著:小說《我的名字叫紅》、散文《伊斯坦布爾》。

奧爾罕·帕慕克

黑、灰、白。這是帕慕克筆下和照片中伊斯坦布爾的顏色。對於這座城市,我所知無幾,唯一了解的,它是曾盛極一時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中心。既如此,那麼它一定是繁華的,一如美國的華盛頓,英國的倫敦,法國的巴黎,又或是中國的北京、上海。在看地圖,伊斯坦布爾地處黑海,地中海之間,與非歐兩大洲相近。好吧,我承認,在之前的意識里我一直認為土耳其完全屬於亞洲,因此不自覺地賦予其東方特質的神秘色彩。當然,帕慕克也說,在西方人眼裡,伊斯坦布爾就是東方,但我明白歐洲人眼中的東方與我所理解的東方有著根本的不同。總之,在讀這本書前,我對伊斯坦布爾幾乎一無所知,即便看過帕慕克2006年的諾貝爾獲獎小說《我的名字叫紅》,我依然沒有關注他的伊斯坦布爾人身份。

一個寫作者,無論他(她)承認或是不承認,意識或者無意識,家鄉對其的影響是永遠無法估量的。他(她)的行為不管是逃離,還是留守,對鄉的依賴也是不能抵賴的。所有的逃離者,即便身體離別,甚至情感背叛,但他(她)筆下的每一分力量,無不來自鄉土,愛與痛,都是無從割捨的一部分。那些留守的人,情感也許更為複雜,如奧爾罕·帕慕克。

博斯普魯斯海峽和小時候的奧爾罕兄弟

他幾乎沒有給這座生養他的城市以溫暖的色調。它有過盛極一時的輝煌,但已是過去。帕慕克的伊斯坦布爾,從童年起就是不斷的衰落。歲月無時無刻不在摧毀這座城市作為帝國中心的記憶:具有美感卻坎坷難行的鵝卵石子路面,寂靜但骯髒的后街居民區……整座城市,唯一的明媚是博斯普魯斯海峽,即便如它,也被來往的輪船所擾,濃煙、火災、燃燒的木造雅驪別墅……歡愉中似乎更添悲愁。而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窮人固守,富人無所適從。帕慕克生在富人的階層,他的家庭和周圍的朋友們都在努力西化卻又不得要旨。於是他發現富人們,如他家的帕慕克公寓中堆積滿西化生活的象徵之物,如鋼琴、來自中國的器物、日本的屏風、水晶吊燈等,擺滿這些物什的客廳平時基本閑置,只有在待客時才開啟。而他們自己的日常生活仍舊是伊斯坦布爾舊式的。這難免不讓人感覺是種諷刺。當然,整個伊斯坦布爾城的富人階級都是如此,這是一個城市,甚至是一個轉軸線上的民族的尷尬。

博斯普魯斯海峽

所有的這一切,被帕慕克稱之為「呼愁」,他身在其中,從小便感到憂傷與難以排解的壓抑。

在這個期許西化,卻又難以割捨傳統的城市裡,尷尬的還有另一種東西:藝術。

帕慕克提及的伊城本地藝術家太過於少,或者說其實根本沒有。因為這些人,無論是細密畫家或是文學作者,甚者科學作者,似乎並無用武之地。

藝術者的身份在這個欣羨西方工業化的城市不被看重,一個轉型中的城市更加註重實用。所以商業、工程、建築、醫學等理工人才被看重稱讚,而藝術只能是興趣,是愛好。一旦有人將此作為終生事業,就會被反對、嘲諷與輕視。所以當帕慕克年少時表現出對繪畫的熱情時,家人給予支持,可當他要放棄大學建築專業,轉而成為一個畫家時,連一向維護他的母親都表現出了強烈的反對和對他苦口婆心地勸誡,這甚至直接導致了他初戀的失敗。幸而帕慕克堅持了下來,即便他沒有成為畫家,但作家的身份或許使他更能夠清晰地去詮釋伊斯坦布爾。給他信念的,正是這座城市的呼愁,這種呼愁迸發出的能力,攫取了帕慕克最熱烈的愛,使其不得不表達,唯有表達才能幫他戰勝城市的灰白,得到快樂。

帕慕克與貓

在帕慕克之前,伊斯坦布爾的藝術作品極少涉及這個城市的暗面,他們都竭力去描繪「美」的光景,對伊城的憂愁視而不見,所以當西方人來到這裡,才從側面看到這座城市的另一種美。這種美是生長於斯的帕布克曾感厭惡的,但它們卻又恰好是伊城最真實、最鮮活的脈搏。它們應該被記住,被訴說,被它自己土生土長的子民刻畫。

對於故鄉,多數人大抵都是既厭又愛的。有的人選擇逃離,而後回憶美好的部分,而帕慕克選擇留下,直面這種城市的美與惡。他從不曾離開,雖然厭得徹底,但也愛得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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