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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劍:神筆王鐸

【人在旅途】王 劍:神筆王鐸

孟津縣的會盟鎮,是一個古渡口。黃河穿鎮而過,在這裡形成數萬畝的黃河灘涂和數千公頃的黃河濕地。

公元前1043年的一天,一支軍隊從岐山出發,一路東行,來到了黃河岸邊的這個渡口。他們要在這裡,進行一次大閱兵。上百萬軍隊已經提前集結,黑壓壓地站在土台前。雄姿英發的周武王,騎一匹高頭大馬,要帶領著這支軍隊向朝歌進發,滅掉殷商。有人來報,說前面有兩個老人攔住了去路。武王策馬上前,兩個老人不但不後退,反而一下拉住了武王的馬韁繩。這兩位扣馬而諫的老人,就是伯夷和叔齊。武王滅商後,他們發誓再不吃周朝的糧食。他倆相攜著,來到距離會盟鎮不遠的首陽山上,一邊採集薇菜,一邊唱著哀傷的歌。不久,就雙雙餓死在了首陽山上。伯夷、叔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寧死也不願意失去氣節,成了萬世楷模。

南宋著名畫家李唐,畫了一幅《採薇圖》。圖中,伯夷、叔齊對坐在懸崖峭壁間的一塊坡地上。伯夷雙手抱膝,目光炯然,堅定沉著;叔齊上身前傾,表示願意相隨。伯夷、叔齊均面容憔悴,身體清瘦,但其神情之中的森然正氣,卻溢於畫端。

說扣馬而諫、恥食周粟,其實是想說王鐸。兩千多年後,在伯夷叔齊曾經盤桓過的會盟鎮雙槐村,一個備受世人爭議的書法天才降生了。

王鐸的前半生,絕對是一個學霸。未入學館之前,小王鐸就常常一個人跑到學館看先生教書。一次,學館先生心裡高興,順手指著地上的方磚問學生:「你們誰能一筆寫一個字,把這方磚的四角都撐滿?」學生們議論紛紛,可無人應對。正當大家無奈之時,坐在門磚上的王鐸說:「我會寫。」他拿著先生遞過來的毛筆,撅著屁股在方磚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乙」字。先生看了,連連誇讚:「神童!真是神童啊!」

少年王鐸在書法上表現出了極高的天分。他12歲開始臨王羲之的《聖教序》帖,三年後,便達到了字字逼真的程度。此後,王鐸又在考試中順風順水:鄉試,高中;殿試,名列三甲,賜同進士出身;考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作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與倪元璐、黃道周一起,被稱作大明王朝的「三棵樹」。

王鐸的一路晉陞,過程固然艱辛,但足夠勵志。

明朝晚期,是風雨飄搖、山河不穩的時代。此時的王鐸,初涉政壇,躊躇滿志:東林黨與閹黨政治角逐日炙,他不投靠魏忠賢,倒是和東林黨人有所交好;他數次彈劾兵部尚書楊嗣昌,反對議和,甘願領受「廷杖」;時局動蕩,他規諫崇禎,不要加派剿餉給百姓。然而,王鐸這份頗見伯夷叔齊遺風的耿直,換來的卻是仕途上的失意。

在乞歸省親的漂泊中,王鐸又經受了人生的各種不幸:父母病故,妻子馬氏病故,妹妹死於戰亂,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先後死於戰亂……此時的王鐸,可謂貧困潦倒、孤苦無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擦乾眼淚等待時機。

時機說來就來了。不久,王鐸被任命為南明朝廷的東閣大學士。英雄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王鐸宵衣旰食,「獎護忠直,疏解禁錮,侃侃有以自處」。不過,他的努力,並沒有為他帶來福祉,卻使南明王朝走到了盡頭。

公元1645年的一個上午,一場大雨驟然而降,瀰漫了殘枝搖曳的南京城。隨著風雨而來的,還有馬蹄踏踏的清兵。

洪武門外,南明王朝的首席大臣王鐸率眾跪倒在泥路旁,聽著一隊隊的清兵從跟前走過,許久不敢抬起頭來。國破家亡,對王鐸而言,要麼選擇死,要麼選擇生。但從他跪迎求生的這一刻起,他人生的下半場,註定要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人們看來,不食周粟乃是臣子高尚人格的象徵。只要選擇了死,一位大臣此前縱有再多不是,哪怕是佞幸之人,所有罪過也會得到人們的寬恕。而像王鐸這樣,即便在新朝官復原職,掌管內翰林弘文院學士事,但在大家的心目中,他其實已經死掉了。

大明朝「三棵樹」中的另外兩棵,黃道周與倪元璐,此時都已為國殉節,「殺身成仁」。而王鐸因為身欠一死,以往所有的慘淡經營,便都毀於一旦。王鐸鬍鬚濃密,綽號「王鬍子」。一天,一群「愛國青年」和吃瓜群眾看不慣他的苟活,一擁而上,重點是拔他的鬍子。可憐一個美髯公,落得個「鬚髮盡落」。

「人生六十不得意,胸中包藏五斗淚。負日凌雲還自嗤,鼎鼐匡時心已碎。」愧疚感與負罪感,裹挾而下,徹底改變了王鐸生命中的最後幾年。他開始自虐,常常赤著腳,穿著臟衣服,生病了也不吃藥。喝酒,唱曲兒,玩女人,「宵旦不分,悲歡間作」,以此來消釋內心的悲慟與絕望。有趣的是,王鐸過去對縱情聲色極為反感,認為這是忘卻國恥的行徑。

一天,內心苦悶的王鐸,一口氣草書了十首唐詩。長卷末端,他寫下這樣一段話:「吾書學之四十年,頗有所從來。不知者則謂為張旭、懷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

「不服」,是說書法,也是說他的命運。王鐸胸中多年積壓的焦灼、鬱悶、不平和絕望,在這三個「不服」中像火山一樣噴發了!

順治九年,王鐸在雙槐村病逝。或許是心存預感,他立下遺囑:用布素殮,壟上無得封樹。正如他之所料,一百年後,乾隆皇帝以「率先投順,游陟列卿,大節有虧,實不齒於人類」為由,把王鐸削去謚號,扣上了「貳臣」的帽子。王鐸一向很在意別人的評價。他是奔著當國之棟樑的目的,去求官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有一天他會成為「貳臣」。

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很殘酷的玩笑。

王鐸大節有虧,政治生命有著太多的不堪,但是,我們能不能撇開這些,給他的書法一個公允的評價呢?說句實在話,王鐸的書法確實已經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傳說王鐸入閣拜相後,皇帝讓他書寫一個匾額:天下太平。楷書巨匾掛上後,在一片讚揚聲中,一個太監忽然發現「太」字少了一點,成了天下「大」平。眾人抬頭細審,果然如此。正待發問之時,只見王鐸不慌不忙地手握頹筆,將筆向匾上擲去,不高不低,不歪不斜,恰好點在「大」字左下方,而且頗有畫龍點睛之妙。皇上大喜,禁不住贊道:「愛卿真神筆也!」自此以後,「神筆王鐸」之譽,便不脛而走,天下聞名。

被稱為「神筆王鐸」,不是沒有原因的。

王鐸的書法,一生痴著「二王」。無論是偉岸豪遒的大楷閣書、高古樸厚的小楷書,還是飛騰跳躍的行草書,都是冠絕古今的精品。江山易幟,苟延殘喘,毀了王鐸,卻也造就了王鐸。他將一腔憤懣注入筆端,憑藉「酣暢淋漓」的狂草,完成了他生命的炸裂和突圍。

每每展觀王鐸的草書,總是給人以一種氣勢磅礴、撼人心魄的感覺。他的「一筆書」,往往纏綿十數字,尺幅長達兩三米。線條盤桓,連綿奔騰,左衝右突,氣勢豪放,猶如長江大河,浩浩蕩蕩,不可遏制。他的筆端所顯露出來的「猙獰」和「衝撞」美學,常常讓人嘆賞不已。

近代書畫大家吳昌碩稱讚他:「文安健筆蟠蛟螭,有明書法推第一。」啟功先生則說:「王侯筆力能扛鼎,五百年來無此君。」

書法,是一個民族的文化記憶。

對於王鐸而言,不管世人怎麼看他,書法永遠是他的墓志銘,也是他躋身藝術殿堂的通行證。王鐸故居,位於孟津會盟鎮老城十字路口東,坐北向南,是一座深宅大院。院內種植有王鐸喜愛的竹子、梧桐、梅花、藤蘿等。「再芝園」中有兩棵碩大的靈芝,更增添了故居的仙氣。王鐸的生前和身後,都註定是寂寞的。如果有一天,首陽山上的伯夷叔齊前來串門,不知王鐸有沒有勇氣給他們開門?

我想,門不開就不開吧,躲在房裡練字也不錯。你聽,擬山園裡那「唰唰唰唰」的聲音,是不是王鐸漲墨的毛筆,在宣紙上快樂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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