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拿什麼來孝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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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蘑菇
各位書友晚上好，今天我們一起共讀《皮囊》第32-76頁。父親半身癱瘓之後，整個家庭的命運也隨之改變了。人生實苦，但請你足夠相信。珍惜所有，盡孝要趁早，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01-
半身癱瘓的父親
中風出院的父親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
除了假期的探望，在父親住院的這三個月里，我經好久沒見父親，當堂哥他們扛著他出來的時候，只覺得說不出的陌生：剪短了頭髮，背似乎被壓彎了，疾病將他的身體剃掉了整整一圈。
癱瘓的左半舌頭讓他含混笨拙，沒說幾句就喘。那個說話很大聲，動不動滿口髒話，像個江湖大佬的父親，再也不見了。
出院後，里里外外的親戚第一時間排著隊前來探望。在人前，父親故作輕鬆的安慰大家，待人群散去之後，父親才露出真實窘迫的樣子。
「你好吧？」父親先開口跟我說話，我只是點點頭。他先笑起來說再過一個月就會像往常一樣了，到時候開著摩托車一家人去海邊兜風。
父親還想回去，回到那個他還是家庭頂樑柱的過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摔倒了。
他倒在地上，手足無措得像個孩子。見到我的瞬間，他還急急忙忙的解釋自己還是以前那個自己。說著說著，就看到他眼眶裡憋不住的淚珠在打轉。
他不習慣他的身體，我不習慣他的哭。
我別過頭假裝沒有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死命去拖他。一百斤的我完全搬不動一百六十多斤的他，他想幫兒子一把，卻使不出力氣。兩人一起掙扎努力了好久，摔了幾次才回到床上。
-02-
配合演一齣戲碼
父親剛回家的那幾天，家庭的所有成員似乎都意識到，自己是在配合演一齣戲碼。劇本不知道，但中心主旨是要傳遞一種樂觀，一種對彼此對未來的信心，揣摩各自的角色和台詞。
母親是個堅毅的女子，父親大小便在床上，她捏著嗓子笑著說他，你怎麼像個孩子。然後一個人黯然處理床單，之後便去看守那個停業很久的加油站——那是全家人的生計。
姐姐是乖巧的女兒，守著父親照顧他，喂他飲食，幫他按摩，幫母親做家務。
而我，晉陞為家裡的准一家之主，需要察覺每個人的細膩表情，理解真實心境，準確的分配經歷，然後做一些必須的決定。
生活時唯一的觀眾，又像個苛刻的導演，用一個個現實跟我們指手畫腳。
以前都是母親協助父親把加油站的油桶推到合適地方儲存，但是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在做。那天下課，我一如往常先到加油站，卻看到她坐在滿是油污的泥地里嗚嗚哭泣。找不到詞語形容我當時的心情，假裝沒看見，我倉皇的逃回家。
姐姐做飯慢了點，和自己身體發脾氣的父親凶了她一句，我一回家，她就委屈的拉我到一旁，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戳破這齣戲碼的，還是父親。
他回家的第二周，無數次嘗試挪動身體，反覆挫敗。那天，母親一聲不響的放了根拐杖給她，他看著拐杖知道自己以後的生活，氣急敗壞的拿起拐杖向母親揮去。
感謝他癱瘓了一半的身體，沒有瞄準，拐杖擦過母親的額頭，滲出一塊淤血，倒在地上。
然後是姐姐的尖叫，我的發怒，父親的歇斯底里。
最後，全家人抱頭痛哭。
-03-
若有似無的希望
日子還是要繼續的。很快，父親在腦海里給自己編了一套邏輯：他身體不適，只要找對生活方式，時間久了就會好起來。
他給自己制定了縝密的生活計劃，早上八點出發，走到小巷盡頭再回來，十二點回來吃飯，一點半再出去走，晚上就在家裡做抬腿運動。
父親樂觀積極的生活安排和態度，再次給家裡帶來了和睦和希望。
那段時間，幾乎是最快樂的時光。
雖然結局註定悲劇，但是全家人都樂於享受父親建立的虛幻秩序。
母親會按他要求為他準備好三餐，每晚回家都有人陪他做抬腿運動。有時還會成為一種家庭運動比賽，我們有意無意的讓他贏，然後在慶祝聲中，疲倦美好的睡去。
父親心臟手術一次，中風兩次，住院四次，就算有親戚幫忙，再殷實的家底也空了。加油站是家裡唯一生計，母親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好人緣，我和姐姐後來也去幫忙。
不管如何艱難，慢慢的，家裡又再攢起了些積蓄。一家人的日子彷彿就要好轉了，生活卻又無情的扇來了一巴掌。
從夏日堅持到秋天，父親開始察覺，他的身體狀況不僅沒有改善，反而更加糟糕了。姐姐會在他睡覺的時候幫他剪指甲，一次不小心剪到肉，流了血。姐姐嚇得到處找葯布包紮，他卻完全沒感覺沉沉睡著。醒來時候看著自己腳上的紗布發獃。
挫敗感從一個個細微的點滋長，這種沒被戳破的悲傷，像發膿的傷口，不斷淤積，腫大，慢慢的，控制不住，傷感就會噴發出來。
-04-
子欲養而親不待
他對母親的時間要求越來越嚴苛，稍微時間不到，他就會大喊「你是要害我嗎？你是要害我嗎？」
秋日，颱風來了。他之一要出去鍛煉，母親說颱風天這麼危險不要出去了，休息一天。
他說：「你別害我」。不管我和母親怎麼阻止，他都要去。
剛一出門，風裹著暴雨，像掃一片葉子一樣將他掃落到路的一側。他掙扎的要爬起來，我衝上前要幫他，也被他怒氣的一把推開。掙扎許久後，癱坐在那裡。然後繼續往前挪，風撞到，再掙扎，再前挪……
那一天，他這樣折騰了三次。
第二天，颱風還在，他已經不想出門了。甚至，不願意起床了。躺在那裡，茫然無措。他內心的某些東西是確實破碎了。
不言不語了幾天，他終於開口喚我到床前，讓我帶他到海邊去兜風。我同意了，騎著摩托車帶著他過去，一路上什麼也沒說。
回家後，他才開口：「好了，我心事了了」。
我知道，他以為，他可以死了。疾病擊垮了他，他無數次嘗試站起來，重拾希望，都被無情擊倒。
現在父親直面現實，不再掙扎，這種絕望反而釋放了他。他不再偽裝，開始大聲哭泣，不再守什麼規矩，甚至脫掉父親這個身份應該有的樣子，隨意發脾氣，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
父親沒有自殺。而是比以前更加自如，自由，自在的和家裡所有人相處。
後來，我在母親的支持和鼓勵下，前往北京尋找工作。
三年之後，我攢了二十萬，心裡有了個奢侈的念頭：送父親到美國去就醫，或許治好父親。今後的日子，因為這個念頭的支撐，我變成了守財奴，看著賬戶里的數字增長，希望也在增長。
然後，那個下著雨的午後，電視機里放著世界盃。堂哥給我打來電話——在開幕式的歡呼聲中，這個四年一度的全世界狂歡日，我失去了父親。
他死了。
我回家握著他冰冷且僵硬的手，哭不出來。
夜裡我做夢了，夢到他氣呼呼的抱怨我為什麼給他燒小車，而不是摩托車，他又不會開小車。
母親說她也夢到了，他催促著說，趕緊給他燒輛摩托車，好騎著去海邊看看。
結語：書友們，今天共讀就到這裡。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實苦，善待自己，善待家人。明天見！
作者：蘑菇，伴讀書房優秀領讀，叢林生長的野生菌一朵。生活的土壤里汲取生命力，在文字的自然氧吧里，與你共享知識和思想的雨露，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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