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起時，那2017年的最後一縷陽光
起霧了
時光如沙，在指縫間流淌不止
試圖抓緊那些和過去揮別的某一刻
讓太陽和月亮，在說不出的和弦里慢慢出場
我所牽掛的不是韶華的逝去
而是驕傲的舞者在廢墟上暗自謝幕
轉身之後的世界是即將降臨的夜晚
年輕的詩人斜躺在沙發收割他筆下的，愛情
以一種艱難的方式打開生命的窗口
貓頭鷹鼓起了他的翅膀，在一陣風過後
那些野蠻的、富饒的靈魂，燃燒了整個星辰
別說話，就讓我在你的懷裡安眠
當春天來臨，當濃霧散去
——寫於2017年12月31日下午
2017年的最後一天，告別了連日的陰雨，整個城市又籠罩在霧霾之下。臨近中午的片刻光陰，難得有幾縷陽光灑下，就已倍感欣慰。本想出去走走，但想著公眾號還要再更新下，也給自己和關心蘑菇詩舍的朋友們一個愉快和有意義的跨年回憶。
年底這段時間，想必大家都非常忙碌，家庭、事業、感情、人際等等方面都在努力著，希望有一個收穫和飛躍。繁重紛擾的生活重壓之下，每個人都曾焦頭爛額過，甚至在四下無人的深夜獨自流淚。我們讀了一篇又一篇雞湯或者反雞湯的文字，自以為看透了人生，抑或是秉持著所謂「佛系」的處世方式，在讓一切順其自然中渾渾噩噩……
不管是已婚還是獨身的你。曾經的夢想，還記得嗎？
現在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以後又想要過上怎樣的生活方式？
有人說，當下最重要吧。活在當下，珍惜當下。
是的。努力把握每一個眼前，堅定每一個夢想。
人生是很長，又很短的。在老人眼裡，一天很長，一輩子很短；在孩子眼裡，一天很短，一輩子很長。
自從有了電影，人生的長度得到了拓展。
自從有了詩歌，人生變得越來越深刻。
2017年歲末這天，向大家推介十二位詩人的作品，並祝福你們的2018更加充實，精彩，和詩意。
北島是我非常喜歡的詩人。這本《履歷》收錄了他在1972-1988年之間創作的部分詩歌。其中最為著名的代表作《回答》里就有那首大家耳熟能詳的詩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P12)。
還有描寫詩人日常生活、折射現實的詩，很蒙太奇的《日子》：
用抽屜鎖住自己的秘密
在喜愛的書上留下批語
信投進郵箱 默默地站一會兒
風中打量著行人 毫無顧忌
留意著霓虹燈閃爍的櫥窗
電話間里投進一枚硬幣
問橋下釣魚的老頭要支香煙
河上的輪船拉響了空曠的汽笛
在劇場門口幽暗的穿衣鏡前
透過煙霧凝視著自己
當窗帘隔絕了星海的喧囂
燈下翻開褪色的照片和字跡
同樣非常喜愛的詩人顧城。詩選《走了一萬一千里路》，一部寓言故事詩，不同於他的《我會像青草一樣呼吸》《暴風雨使我安睡》。這本書里沒有「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的哲思，也沒有「你，一會兒看我，一會兒看雲。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這樣的情境。但他那句「人生可如蟻而美如神」的名言正是收錄在本書的第一頁。
默默感受這首，越品越有深意的《實話》：
陶瓶說，我價值一千把鐵鎚
鐵鎚說，我打碎了一百個陶瓶
匠人說，我做了一千把鐵鎚
偉人說，我殺了一百個匠人
鐵鎚說，我還打死了一個偉人
陶瓶說，我現在就裝著那個偉人的骨灰
南京的永豐詩社是我常去的地方，這本《志摩詩》是我六月份在那淘到的。徐志摩無需多做介紹，大家都非常熟悉了。只不過現在很多人讀他的作品，會覺得似乎有點「幼稚」，其實不然，要知道，那個年代是白話文剛興起的時代，五四運動之後的現代新詩處在探索和碰撞階段，以徐志摩為代表的新月派詩人，一方面在努力探索創作白話詩，同時也在批判「自由詩人」忽視詩藝的詩風，並進一步對詩的格律和形式做了有益嘗試。
當然，徐志摩的生活並非唯情與愛，作為詩人，他的作品也有著廣闊的視野，觀察生活，反映現實，描寫心理。來讀一讀他的《生活》：
陰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捫索著冷壁的粘潮，
在妖魔的臟腑內掙扎，
頭頂不見一線的天光
這魂魄，在恐怖的壓迫下，
除了消滅更有什麼願望？
這本席慕蓉的小冊子是我八月份在貴州出差期間偶然在一家書店發現的，非常喜歡。它實際上是一個系列，只不過我單獨挑了這本——《時光九篇》。詩人需要想像力，也需要細膩的靈魂，作為女性詩人，席慕蓉可以說是把世間真情描寫的極盡美感。她的作品既是詩，也是畫，同樣也是一首歌。讀她的文字，是一種享受。
這首《雨夜》是不是也道出了很多人的心聲呢？
在這樣冷的下著雨的晚上
在這樣暗的長街的轉角
總有人迎面撐著一把
黑色的舊傘 匆匆走過
雨水把他的背影洗得泛白
恍如歲月 斜織成
一頁又一頁灰濛的詩句
總覺得你還在什麼地方靜靜等待著我
在每一條泥濘長街的轉角
我不得不逐漸放慢了腳步
回顧 向雨的深處
這本書是12月剛上市的，台灣詩人陳黎的詩選《藍色一百擊》。可能很多人對他不太熟悉。（陳黎，本名陳膺文，1954年生，台灣花蓮人，寫詩、散文和音樂評介，翻譯過辛波斯卡和聶魯達的作品。）
前不久看到單向街書店的推薦，被這本詩集的封面設計和名字所吸引，果斷入手。內容嘛，見仁見智。下面摘錄一首《營養學》以供參考：
珍珠綠茶
我們已經到了半塘去冰的
年歲，內心的秋涼和
先前囤積，賞味期限
猶未過的苦澀，讓炎夏的
這杯冷飲夠甜夠冰
那些因為我們怕胖
不敢多吃的粉圓
一顆顆通過吸管向
我們的舌齒上訴：
它們真的粉圓粉Q
芝麻湯圓
湯是熱熱的白開水
每一顆白白的湯圓
是一顆小星球，像我們
生活的地球，像我們：
裡面是粒粒黑沙似的芝麻
黑與白，日與夜，闔與開
而一沙一世界。我們要
怎麼煮我們，吃我們
吃這個陰陽相成的小宇宙
你說：吃掉湯圓，芝麻開門
木心的這本《素履之往》嚴格來說，並不是詩集。只不過木心先生本人作為詩人和藝術家，加之本書的名字和內容都充滿詩意，所以在這桌詩歌之宴，順便加上這道菜應該也是蠻好的調味吧。
青春
青春真像一道道新鮮美味的佳肴，雖然也有差些的，那盤子總是好的。
神的吝嗇
上帝始終不給我朋友，只給我小說的題材。
線味
曲線甜，直線咸。
生命
生命是極滑稽的，因為它那樣地貼近死。
天鵝與壁虎
是天鵝，就別飛進哲學，哲學裡全是牆壁，一展翅立即碰壁，那麼哲學家又怎樣的呢，他們可以，他們是壁虎，Gecko Japonicus。
英國詩人、劇作家、和文藝評論家托馬斯·斯特爾那斯·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的代表作也是成名作《荒原》，為他贏得了國際聲譽，被認為是英美現代詩歌的里程碑，以及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詩作。
《荒原》是一部較為晦澀的作品，裡面典故極多，是帶有濃郁的宗教色彩的象徵主義詩作。艾略特將一戰後的西方社會和現代文化比作荒蕪貧瘠的荒野，在詩歌中反映和批判了當時西方的文化危機和信仰危機，詩人認為只有皈依宗教尤其是恪守基督教教義才能拯救荒蕪，使淪喪的道德和文明重獲新生。
作品裡的詩比較長。篇幅有限，本文僅摘錄經典之作《死者的葬禮》中的第一段，以供品鑒：
四月是最殘忍的月份，從死去的土地里
培育出丁香，把記憶和慾望
混合在一起，用春雨
攪動遲鈍的根蒂。
冬天總使我們感到溫暖，把大地
覆蓋在健忘的雪裡，用乾燥的塊莖
餵養一個短暫的生命。
夏天卷帶著一場陣雨
掠過施塔恩貝格湖，突然向我們襲來；
我們滯留在拱廊下，接著我們在陽光下繼續前行，
走進霍夫加登，喝咖啡閑聊一個鐘頭。
我根本不是俄國人，我從立陶宛來，一個地道的德國人。
那時我們還是孩子，待在大公的府邸，
我表哥的家裡，他帶我出去滑雪橇，
我嚇壞啦。他說，瑪麗，
瑪麗，用勁抓住了。於是我們就往下滑去。
在山裡，在那兒你感到自由自在。
夜晚我多半是看書，到冬天就上南方去。
夏爾·波德萊爾（Charles Baudelaire），法國十九世紀最著名的現代派詩人，象徵主義詩歌先驅，以詩集《惡之花》成為法國古典詩歌的最後一位詩人、現代詩歌的最初一位詩人。而《惡之花》則被譽為法國「偉大的傳統業已消失，新的傳統尚未形成」的過渡時期里開放出來的一叢奇異的花。
《惡之花》分為「憂鬱和理想」、「巴黎風貌」、「酒、「惡之花」、「反抗」和「死亡」六個部分。其中「憂鬱與理想」佔了全書的三分之二。詩人在作品中既反射和批判現實，同時也解剖自我的憂鬱和苦悶心理。詩集出版不久，因「有礙公共道德及風化」等罪名受到法庭的判罰。
《惡之花》收錄一百多首詩歌，以下讓我們來欣賞波德萊爾的《憂鬱之一》：
雨月，對著整個城市大發雷霆，
向著鄰近墓地里蒼白的住戶，
從它的罐里倒出如注的陰冷，
又把死亡撒向霧蒙蒙的郊區，
我的貓在方磚地上尋覓草莖，
不停地抖動瘦而生瘡的身軀；
溝壑里遊盪著老詩人的魂靈，
帶著一個瑟瑟的幽靈的苦語。
大鐘在悲嘆，而那冒煙的木柴
用假嗓子伴隨著傷風的鐘擺；
一局氣味污濁的牌正在進行，
這患水腫的老婦的不祥遺留，
英俊的紅桃侍從和黑桃皇后
正陰沉的訴說著逝去的愛情。
《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是智利當代著名詩人巴勃羅·聶魯達的成名作。他的詩歌既繼承了西班牙民族詩歌的傳統，亦受法國現代派詩歌的影響。政治和愛情，構成了聶魯達詩歌的兩大核心元素。這既是他的早期愛情詩集，也是他最著名和最有影響力的作品之一。
第一次接觸聶魯達是多年前一位學西班牙語的朋友推薦的，當時讀完他的詩深受震撼，原來愛與性可以這麼表達。讓人臉紅心跳的文字不妨自己找來品味，這裡僅摘錄第6首：
我記得你去年秋天的模樣，
灰色的貝雷帽，平靜的心。
晚霞的火焰在你的眼裡爭鬥。
樹葉紛紛墜落你靈魂的水面。
你像蔓生植物緊纏我的兩臂，
樹葉收藏你緩慢平靜的聲音。
燃燒著我的渴望的驚愕的篝火。
纏繞著我的靈魂的甜美的藍色風信子。
我感覺你的眼睛在漫遊，秋天已遠去：
灰色的貝雷帽，鳥鳴以及房子般的心
——我深深的渴望朝那兒遷徙，
而我的吻落下，快樂如火炭。
船隻的天空，山嶺的阡陌：
你的記憶由光，由煙，由平靜的水塘組成！
你的眼睛深處燃燒著千萬霞光。
秋天的枯葉繞著你的靈魂旋轉。
《一隻狼在放哨》，是著名伊朗詩人、詩意電影大師阿巴斯·基阿魯斯達米的經典詩集。這本書是今年九月份在杭州的博庫書城購得。阿巴斯的詩歌短小精悍，優美浪漫，用文字定格光影瞬間，以哲學和冥思觀察和凝視世界。他的詩沒有標題，卻有種隨意而自然的美感。
P24
那疲倦的村民
在稻草人的陰影里
睡著了。
酸橙樹盛開
在雨後
流動的河裡。
我把雨傘忘在哪裡了。
前面旅途漫長。
黑雲密布。
《事物的味道，我嘗得太早了》收錄了日本詩人石川啄木的四部小集子：《一握砂》《可悲的玩具》《叫子和口哨》《可以吃的詩》。經周作人操刀譯就，讀來頗有味道。作為日本明治時代詩人與評論家，石川啄木開創了日本短歌的新時代，為日本詩歌發展作出重要貢獻。石川啄木一生貧病，死時年二十六歲。這是一部細細品味會讓人悲傷的作品，讀哭了可別來找我……
一一七
有時候覺得我的心
像是剛烤好的
麵包一樣。
二六三
秋天的十字路口，
吹向四條路的那三條風，
看不見它的蹤跡。
三六八
在雪上流動的淡紅色的
落日的影子，
照在曠野的火車的窗上。
四七四
吸著潮濕的捲煙，
我所想的事情
大概也都微微的潮濕了。
《寂然的狂喜：葉芝的詩與回聲》這本書是迄今為止我所見過的國內最為精緻優美的詩集。詩歌與畫作的結合，讓每一頁都流淌著藝術之美。有人說整體翻譯並不突出，但中英文對照的版式設計和與現代版畫的互相映襯，使得這部作品具有不錯的審美和收藏價值。打開這本詩集，相信會給你帶來很棒的閱讀體驗。
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是我非常喜愛和推崇的愛爾蘭詩人。他的作品很多，當然最著名的就是那首《當你老了》。本文最後將此詩的譯文（在眾多翻譯中，個人認為本書里傅浩的這個譯本還是比較出色的）和原版英文一併奉上：
在你年老時
傅浩 譯
在你年老，頭花白，且睡意沉沉，
挨著火爐打盹時，就取下這書，
慢慢地誦讀，夢憶從前你雙眸
曾神色柔和，眼波中倒影深深；
許多人愛你歡快迷人的時光，
愛你的美貌出自假意或真情，
而唯有一人愛你靈魂的至誠，
愛你漸衰的臉上那縷縷憂傷；
然後弓下身子在熊熊爐火邊，
喃喃，有些凄然，說愛神怎溜走，
跑到頭頂上群山的高處漫遊，
還把他的臉隱藏在繁星中間。
（《玫瑰》，1893）
When you are old
William Butler Yeats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The rose，1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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