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的知識與被取代的思考
文 胡是之
信息海量,且獲取容易,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基本特徵。百度+微信,似乎已經足夠滿足人們日常的信息所需。這是數字化生存的必然。然而,互聯網改變了人們獲取知識的方式,也催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認知自負:滿足於追逐新名詞、新觀點,為段子喝彩,在各種場合傳播以為談資,並以為這就是學習和擁有知識。——提供知識變成了一出表演,獲取知識蛻化為追星。
那些自帶流量的名人大咖們和大V賬號,紛紛推波助瀾,漁利自肥,成為了這一場認知自負盛宴的做局者和表演者。在網路上,各種「思享會」、名人演講泛濫。其中典型的也兩個最盛大的知識秀——吳曉波說和羅振宇的時間的朋友——在歲末年初的網路爆紅,而且他們還為這場連續劇開出了一張面向「未來二十年」的樂觀的支票。
有人鼓吹說,這是趨勢,是知識的IP化。但一個被掩蓋的事實是,在IP化的過程中,信息能夠被點擊,被獲取,是有成本的。既然是IP,它的本質就是收視率。沒有收視率就沒有IP的價值和壽命。IP化的知識,必須以一種表演的姿態取悅受眾。知識產品,準確地說,是二手知識產品,也必須適銷對路,去迎合人們思考的懶惰,刻意取悅的表演,在人們認知的舒適區「舞蹈」,以增加消費的快感、頓悟和收穫的興奮。用一個詞總結他們的用戶體驗,就是:乾貨滿滿!
然而,真正的求知,不能只撈乾貨;純粹的思想,也不會取悅於人;碎片化的吸收代替不了系統性的學習。超級用戶思維、拔河腦洞、比特化腦洞、拔河腦洞、樞紐腦洞……一連串的新詞,讓人看不懂、也摸不著頭腦。語言織就的皇帝新裝,也掩蓋不了思想的蒼白!更為重要的問題是,這些新名詞,是否真的改變了事物的本質呢?中國工業設計之父柳冠中曾批評過設計界里的一些怪現象。他說,UI現在很熱門,好像是一個新鮮事物似的?高深的不得了。唬人!但是,在工業設計中,UI本來就是存在的。一個門把手、一個鑰匙,都是交互。但是大家都願意談新名詞,彷彿不說一點新名詞就不會表達了!這,恰恰證明了其思想的貧乏!
前一陣子在某一個財經微信公眾號上看到一篇文章,說:「買房的實質是入股投資中國的城市化進程。」這個觀點,咋聽之下,似乎很有道理。但細思極恐,這不是赤裸裸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嗎?!然而,就是這種觀點式的表達,標題黨似的論述,恣意充斥在互聯網空間,被傳播、被認同。
吳曉波的成名作,也是被書商們翻印和盜版量最大的作品《大敗局》,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看過,我是看過的——就是秦池、三株等企業的一些新聞報道的拼湊,也許是為了趕出版進度,連行文都很粗糙。可他們是創造概念的工廠,源源不斷地流水線上向網路空間輸送著被包裝的「知識」,閱讀、下載、付費……
——反思和批判的能力衰竭了!
有一群APP讀書族,他們樂此不疲地追逐市面上的熱門暢銷書,他們知識面廣,閱讀量大,他們沉溺於刺激性汲取的表象中,KK、0到N、場景、交互……成為微信朋友圈中表達自我的裝飾品。
然而,思想不是暢銷書。舉個例子。有一段時間,以色列人赫拉利的《人類簡史》非常熱門,並帶火了各種全球史人類史簡史的出版(其實,都是舊瓶子裝新酒,換個名字而已)。我怕落後,於是也讀了。《人類簡史》的核心觀點:「人,是觀念的集合」,初讀之下,頗為膺服。後來,我偶爾讀到了德國哲學家卡西爾在其經典著作《人論》中的論斷——「人是符號的動物」,霍然驚覺:原來赫拉利的觀點,不過是卡西爾德翻本!而且,在對「人的本質」認識的深刻性上,赫氏遠不如卡希爾。符號體系,包括了工具,也就是說,在主觀能動性方面,符號體系可以涵蓋恩格斯「人是能夠製造工具的動物」的著名論斷。再後來,也是閱讀上的巧合,我在鄧曉芒教授的新著《哲學起步》中讀到了他對恩格斯論斷的修正:人是製造和攜帶工具的動物。顯然,這一觀點,是受到了卡希爾的啟發的。我得到的教訓是:與其隨波逐流,毋寧專註經典。
據《經濟學家》(TheEconomist)1993年的報道,彼得·德魯克每隔五年要把《莎士比亞全集》從頭至尾重讀一遍!這份雜誌評論說「在一個充斥著自大狂和江湖騙子的行業中,他是一個真正具有原創性的思想家。」到目前為止,西方發行量最大的書籍仍然是《聖經》,英語世界被閱讀最多的書仍是《莎士比亞戲劇集》。這些人類智慧的經典著作被反覆閱讀,錘鍊著閱讀者的思維,系統性地周期性地閱讀經典將有助於構築系統化的知識結構並形成基於判斷力的反思能力。
試問一下,我們是要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做知識的嬰兒和思想的奴隸;還是張揚起獨自思考的風帆,架乘著理性之舟自由徜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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