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前後怎麼「混」？
【開卷?2018】
五十前後怎麼"混"?
李時平
光陰荏苒如白駒過隙，轉眼已年近五旬該知天命了，可仍覺懵懂。一直想約約故交舊友聊聊半百人生的得失，但就是沒勇氣與都很成功和幸福的你們暢敘少年的狂想張揚、青年的青澀彷徨、中年的摔打艱辛和當下的恍惚慌張，我到底是該淡然退場，還是應"老夫聊發少年狂」？
朋友圈內的朋友都在晒成功、曬幸福，若貿然約見正襟危坐聊感傷，像是逆大勢敗興緻，不合時宜。邀約不如遇見，免得被當成祥林嫂，或躲或譏。
人生有各種各樣的相遇方式，有一種叫偶遇，人生的拐角處，突然遇到你；有一種叫奔赴，雖千里萬里，你一定要找到那個人；還有一種是等待，我在這片草地下、這片星空下，一定要等你出現；第四種相遇就是電聯，或電話、信息、視頻等點對點直接聯絡，或微博群、微信朋友圈等間接社交。感謝微博微信的群群圈圈，我們大多數故知相熟的熱絡和溫度都盡在這些"視而不見"的熱熱鬧鬧的群里和轟轟烈烈的圈中。就像一場蓋不了冬麥的小雪，但在群里，它肯定會紛紛揚揚，漫天飛舞，生動熱烈。
近十多年來，我與曾經的故交舊好來往少了，電話也越發少了，甚至斷了，但我們之間的關注未減少，回憶在增多……往事雖已過眼，但不會成為雲煙。有時候，一則消息，一個段子，一篇文章，都會擾動我一片片業已塵封的記憶，都會牽出一樁又一樁歷歷在目的往事。有時候，想念你們了，便翻來覆去看著電話簿，但終究還是放棄撥號。時光在變遷，交集漸趨小，已經找不到一個可以聯繫的理由。於是頓生「相見不如懷念」的感傷與無奈。其實就是怕自己在你們的心裡，已浮光掠影般地飄遠，根本沒那麼重要。
曾想積极參加老鄉會、同學會，通過主動自覺地快速移動，期許恢復殷殷期待中的情感聯通。但是，想像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生態"已霧霾，圈子不給力……有一次，我懷著傾心期待的心情去參加一個多年不曾鏈接的老鄉會，但卻沒有感受到鄉誼的濃情暖味，反倒象是時時處處被警惕和提防。在我聲明本人一不賣保險，二不做安利，三不借錢，四不拉贊助之後，才漸漸有人或揮手或舉杯示意咱們似曾相識。其實不能怪別人，因為我們的"生態"變了，進入同學圈、老鄉圈、戰友圈的訴求也變了，不再是單純的圈感情，而是圈錢、圈地、圈資源，圈權、圈勢、圈人脈。正因為訴求多元，騙子可趁之機也隨之增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逢人且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的人人自衛自保，便成了圈子內人際關係的另一種"新常態"。老鄉會、同學會原本應該是聯絡情感增進鄉誼年誼的平台，但現在已經變味了，變成了炫房、炫車、炫財富，炫權、炫子、炫恩愛的大秀場；或者變成市場信息發布會、項目招商會、工程招標會；也有可能是打著公益幌子的名目繁雜的集資會……
後來，因為懶得每次都要通過聲明來避嫌，也因為位卑式微而無以為炫，更因為沒有政商信息資源博得眼球，回饋"粉絲"，所以參加此類聚會也就少了。但聚會並未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我的少摻乎而氣氛淡靜，相反的是頻次越來越高，陣仗越來越大，"成果"越來越豐……真可謂地球少了誰都會轉，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誰要是矯情較真，乾脆"被"多餘。數字時代，速度為王，無需轉還和鋪墊，就像"羊毛出在狗身上，由豬買單"，誰還來得及"羅輯思維"，只要結果符合預期，越是簡單粗暴，越是直接高效。逆水行船不進則退，所以你只有不停奔跑才有可能停留在原地，否則你不是被領跑者遠遠拋在後面，就是被後來者快速超越。瞧瞧："我消滅你，與你無關"，這已不是霸道和野蠻，而是大勢新潮。
曾偶有"道路曲折走不完，前途光明看不見"的失落與悵然。本來以為這是處世低調，可孰知是心態變老。
是的，混著混著混老了，不三不四已奔五。 仔細想來，人生就是"混"日子。只有情感生分的人，才會一本正經抱拳拱手恭維他人事業幹得好，精進上位快。但熟人朋友都會直接乾脆說某某"混"得好。所以國人從不忌諱"混"字。細究這個"混"字，真是太有文化內涵了。不妨看看「混」右邊的「昆」字, 就是說日子是「比」出來的。那麼如何去比呢？五十歲之前，往往比的都是高大尚的身外之顯物，譬如誰的票夾子 厚，誰的大宅子豪，誰的官位子高，誰的小妹子靚……五十歲後，已然知天命，就會比得平和許多，不顯山不露水，譬如比"昆"字左邊的"三點水"，看誰的仁德厚一點，誰的身體強一點，誰的饋愛多一點，都是軟指標…… 一位退休的熱處理工告訴我，鑄鋼有一道重要的工序叫「淬火」，就是把滾燙的火錠放到寒水裡急驟降溫。人生的許多輝煌，不在於狂熱地宣洩，而在於冷靜地凝結。也許這恰是「混」的最高境界。
五十歲前，為了比得過別人，博得一聲"混得不錯"，我們每個人不光是以各自的心態和方式在"混"，而且還要煞費心機地找，譬如找事、找錢、找生活，找權、找勢、找前途……時間都去哪了?都在找尋的路上找沒了。去的去，來的來，生活在繼續，時間在漂移。新的一年我們依然要找尋，只是希望各位親，包括我自己，不找不定確，要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就怕忘了來時路，找著找著找丟了，找著找著找沒了，找著找著找死了。最怕丟了的是德行，沒了的是底線，死了的是NO zuo NO die……
當然，沒有物質支撐的精神世界往往是虛無的，就連孔聖人招攬弟子也是要收肉乾的。所以，年輕人比物質、炫財富、勵精神，不僅無可厚非，而且完全必要。網路新時代賦予我們新使命，唯干唯實拼實招，一支曲子唱不響一個新時代，papi醬之類的"四斤哥"、"五斤姐"、"醬油帝"等網紅一招鮮，只能風光一時，不可能永立潮頭。人生三境界：入門、登堂、入室。三十而立方入門，立什麼? 無外乎立家立業、立功立德、立言立著。立事出名要趁早，但要"干 "字當頭，"實」字鋪底。當下競爭激烈殘酷，要想出人頭地，必須見勢早、方向准、行動快，重創新。拾人牙惠，吃人嚼過的饃，沒有味道。複製品，再工於精緻，也只是高仿的贗品。若是瞻前顧後，想贏怕輸，無果敢決斷的能力和承擔風險的勇氣，那連吃豆腐都趕不上熱的…… 無有立事，憑甚四十登堂而不惑?
"登」是什麼？向上攀附。"干"是打基礎、墊基石，"登"才是人生目標。巴菲特說，「人生就像滾雪球。重要的是發現很濕的雪和很長的坡。」這是在說實現人生目標是有演算法的。成就=核心演算法×大量重複動作的平方。說得更簡單一點，人生演算法就是你面對世界不斷重複的最基本的套路，找到它，重複它，強化它。認準目標，迭代路徑，強化方法。可見，入門不代表成功，登堂亦非一勞永逸，廳堂既有通往內室的暗門，更有淘汰出局的洞窗。廳堂內華美但不安逸，所謂不惑，就是不滿足、不懈怠、不迷失，不僅如此，還要精於演算法，還要堅於執念，才能找到通往內室的暗門。願入室的前輩不悔昨天，願登堂的同道不負當下，願入門的晚生不懼來日。願我們都不辜負歲月。
硬實力比拼競爭絕非人生的全部。登堂後漸得要領，進而豁然開朗，創富和樂享同樣都是人生之大美，人生之要義。我的一位年近五十的朋友告訴我，他曾經也是"夢想家"，打拚過多年，弄過權，掙過錢，出過名……暮然回首才發現，弄權險，掙錢苦，出名難，不知不覺把"夢"丟了，每天下班只剩下"想家"了。回家後也就是散散步，看看書，品品茶…… 他說這是看破紅塵，意志消沉，我恰認為這是一種閑適的生活景緻和曠達的人生態度，所謂想開了，想通了，悟透了。五湖的錢不可能一個人賺，四海的事不可能一個人扛。天地有常用，四時有常序；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
五十"入室"知天命。所謂智者，不在於知人，而在於自知；所謂仁者，不在於愛人，而在於自愛。那麼，入室知天命後，到底要做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呢？全在於"自知」的深度與"自愛"的高度，不失位、不失意、不僭越。通俗地說，"該幹嘛幹嘛"：不刻意做有錢人，有錢的人往往沒時間；不刻意做有權人，有權的人往往沒朋友；不刻意做有名人，有名的人往往沒有自由。最該做有福人！所謂有福人，網友定義：家裡沒病人，外面沒仇人，圈裡沒小人，辦事熱心人，談笑有賢人，冷熱知心人！關鍵是退休後，身後無"嫌事」，身邊聚閑人。曾經歷過少年苦學、青年打拚、中年厚積，年過五十知天命的人，都理應覺悟升華到這個境界……
這種人生境界的升華，其實就是個體人格的修練和人類群居和諧文化的互動以及人性包容大美的升華。正如大儒費孝通先生所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世事的變遷，你我的聯繫也許不再熱絡，曾經的熱火會漸漸降溫，曾經的親密也會產生"留白"。一位畫家告訴我，大師的作品常常「留白」，太滿太擠容易使人失去想像的空間。人生的許多魅力，不在於完美，而正在於對缺憾的回味。悲喜苦樂兩重天，全在一念間。一位拍客也曾告訴我：他們去遙遠的山寨採風，有人拍回的組照名曰《苦難歲月》，有人隨後舉辦的個人攝影展喚作《世外桃源》。人生的許多苦樂，不在於你的處境，而在於你看境遇的角度。心有桃花源，處處水雲間。
年近五十，回望來時之路，波詭雲譎的激蕩業已澄凈，因應人生風雲際會和離散聚合所引致的喜樂、感傷和無奈，都已兌換成了靜好的時光和靜美的距離！
我們每個人本來就是時光永動機上的一個乘客，也是時光旅程中的一個匆匆過客。時光帶著我們流浪，往日的風景已經一幀幀翻過，來日的景象也會一幅幅疊加，但都會銘記於心，永將珍視。
這個時代從不辜負人，它只是磨鍊我們，磨鍊每一個試圖改變自己命運的平凡人。
這個時代也從不勉強人，有人嘆息青春散場，歷史已經結束了，要寫回憶錄了，但更多的後來人開始吟唱世界如此之新，一切尚未命名。
代代芳華無窮已，今日噴薄正陽剛。
作者簡介：李時平，男，1969年生於安徽舒城，研究生學歷，國企高管。喜愛文學，曾在各類報刊發表散文、時評文章數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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