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已經不想再讓任何人欠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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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幸知在線心理諮詢師 戴喆
聖母型人格
生活中總有些這樣的人，他們將大部分精力花在家人、朋友、同事身上，對陌生人也有求必應。一旦停止這樣做，他們就會覺得內疚，彷彿受了一場「可愛的詛咒」。在他們看來，很多事情的優先順序都高於自己的需要，結果支持了所有人，卻讓自己崩潰。
心理學家將這些始終把友善待人作為唯一行為準則，並因此受盡委屈的人稱為「聖母型人格」。
——百度百科
艷華，39歲，護士，丈夫出軌
聖母，兩年前我意識到自己確實符合這個描述的時候，我差一點死掉。這不是開玩笑，半瓶舒樂安定已經倒在我手上了，若不是那個念頭，可能我已經不在了。
那時候我覺得，即便我死了也沒人在乎。我根本不能算在這個世界存在過，就像那些文章里說的那樣。
最初看到這個詞是一篇網文，它說：
聖母的善不是善，她付出很多，她討好別人，最終都是為了獲得肯定或者道德上的優越感。
假如她得不到回饋或遭受背叛，她就有足夠的理由譴責對方。她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而那些她給出的好，則都成為她審判別人的砝碼。
犀利的文字讓我無法不聯想自己，我想到了我的生活，也想到了我的丈夫。
我為這個家傾其所有，我對他一忍再忍，可是到頭來卻換來他的背叛，我難道不該譴責他嗎？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假的嗎？我對他好，他也該對我好，這難道都不對了嗎？如果這樣也不對，那我又該怎麼活呢？
接著是一本書，它說：
當我們只是付出，而反過來拒絕他人幫助我們、給予我們的時候，無形中給他人帶來壓力。隨著時間推移，這種壓力也會越來越大。最終他人會因為虧欠太多而漸漸遠離我們。
更何況，看起來無可挑剔的我們、無欲無求的我們，也更容易被人遺忘。
聖母們，你們可以問問自己，你有朋友嗎？
這問題問得我背脊一陣發涼。
我緊張地看著書中的文字，急切地想在記憶中搜出一個朋友的名字來質疑這種說法，然而直到我淚流滿面，頭腦中也只有幾個模糊的影子。
是啊，最痛苦的時候我翻過我的通訊錄，真的沒有一個合適的人可以聽我訴說。而且想到我要麻煩別人，想到別人可能很厭煩也很敷衍地聽我訴苦，我真的寧可把這些話都咽下去。
我原以為這是為人著想，不想麻煩別人。可是，「你有朋友嗎？」這一個問題就把我問醒了。
這麼努力的我，這麼不願意麻煩別人的我，真的就活該一個人嗎？
這個世界真的挺可怕的，你留意什麼，什麼就會鋪天蓋地地湧向你。那一段段宛若重鎚的文字，一句句我無從辯解的真理，一步步把我推向了更加無助的深淵。
「不懂得愛自己的人是卑微的，這樣的人是得不到尊重的。」
「互相給予的關係才是平衡的關係。聖母是佔領了道德的制高點，然而在那個點上卻只有她自己。」
「如果你感覺自己有需要是不好的，那你付出給別人，讓別人獲得，難道不是讓別人變得不好嗎？」
可怕的是，這些話我丈夫都對我說過。
我當時不信，以為那是他出軌的狡辯。誰不喜歡被人無微不至的照顧？都在嫌棄老婆事兒多！我什麼事兒都沒有，這還不好？
不好！真的不好！
我就這樣被這些句子撕碎成一片一片的。我引以為傲的善，我孤芳自賞的道德感，此時此刻卻感覺是世上最骯髒、最齷齪的行徑。
好吧我承認，我對他們好，就是想讓他們愛我，多看看我，給我肯定。
好吧我接受，他們對我不好，忽略我，背叛我，離開我，都是我造成的。
可是如果我都這樣了，還是得不到愛，甚至連維持自己尊嚴的善良與道德都沒有了的話，我又該怎麼活下去呢？
我手握著那些藥片，體會著至極的絕望與痛苦，可是莫名的，我心中突然有一股火焰猛得竄了起來。
「啊！！！」
我將那些藥片狠狠扔到牆上，罵了我這輩子的第一句髒話：「我操你媽的！」
我想見見這些專家！我想好好問問他們，你們到底要我怎麼活？！
我帶著死前迸發的情緒衝進了諮詢室，我感恩那裡的人沒把我轟出來。
那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看起來很和善，但那慈祥的笑容卻壓不住我的怒火。她專註地聽完了我的歇斯底里，關切的看著我，看著我喘著粗氣，直到漸漸平靜。
最後她問我：
「我們想到死才敢把這些情緒放出來，它是那麼強烈，我感覺它壓抑了好久了，是嗎？它是對我的嗎？」
我含著淚，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它是對誰的呢？」
半晌，我張開嘴，艱難地吐出三個字——「我媽媽」。
隨著這三個字，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是啊，是媽媽，是她教會了我這樣活著。
想到媽媽，我瞬間變回了那個惶恐的孩子。
矮小的我，高大的她，冰冷的房間，窒息的空氣。
我在家裡不能笑，因為媽媽過得很苦，當我的快樂撞上她的痛苦，那澎湃的內疚感瞬間能把我淹沒。於是我都不看我喜歡的電視，我怕我太投入了，萬一笑出來，就會對上那哀怨的目光。
我印象里從沒伸手要過東西，也許有過我不記得了。當我看著自己喜歡的吃的、衣服、玩具，我都會腦補出我要了的結果。他們或許會給我買，但卻會將『不懂事、不知道心疼大人』的標籤貼在我身上。
那標籤像一塊大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所以我寧可什麼都不要。
是啊，就像我現在做的。和同事出去，上哪吃飯，上哪兒玩，我從不給意見。以前我以為是我不在乎，現在看來，是我害怕承擔後果。我怕他們不喜歡我選的地方，怕他們嫌我事兒多，怕他們為難，就像我父母一樣。
對，還有我的丈夫，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說了算，結果就是他要為這一切負責。
一瞬間，我在家的樣子和媽媽在家的樣子，兩個影子重疊在了一起。這太可怕了，我是那麼的想要逃離她，然而我卻竟然變成了她。
那個壓抑的家裡，媽媽會做很多事情，於是我們做的那些就顯得微不足道。我時常感覺，自己活著就是個累贅，是我讓媽媽這麼累，是我讓爸爸離開了我們。我經常後悔，覺得自己可能再多做一點，爸爸就不會走，家裡的日子就會變得更好一點。
我現在知道，是媽媽讓我扛上了這些，她就像現在的我一樣，付出了很多，讓別人內疚，讓別人負責。
我意識到我所有的怒火都是對她的：「你到底要我怎麼活？我該怎麼活？」這些話都是我想問她的，然而我也真的沒辦法對她憤怒。
當那把空椅子擺在我面前的時候，當我試圖想像她坐在我對面的時候，一股濃烈的恐懼感立即籠罩了我。
不，我如果生她的氣，她就會對我失望，我害怕那雙失望的眼睛，我甚至恐懼想像它。
「你在害怕什麼？」
「我怕她失望，我怕失去……她愛我的可能。」
掩面而泣，淚如決堤，那個渴望得到愛的孩子，終於把埋了幾十年的話說了出來。
「我需要你的愛啊媽媽，你別對我失望，別離開我，別拋下我，好不好？媽媽！媽媽……」我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滴在椅子上。
半晌後，我轉向諮詢老師，第一次向別人說出了我的請求：「老師，幫幫我，請你幫幫我~」
接著，對面那關切的眼神，和那一聲堅定的「好！」擊碎了我所有的防禦。
6個月後，艷華和丈夫約定，自己原諒對方出軌並保證不再提起，但作為補償，艷華要參加在職研考試，費用男方出，學習期間孩子由男方照顧，且男方要戒酒，家務平均分配。
今後每月有一天溝通日，雙方要真誠表述彼此的感受、需要，並積極協商如何改善解決問題。
一年後，艷華和母親進行了一次長談，艷華很真誠，把自己這些年的感受都說了，兩人到最後都哭了。雖然母親看上去還是很防禦，後來一段日子，她也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艷華說，她還是感覺兩人和原來不一樣了。
後天，艷華就要去上海見她已經10年沒見過的父親了。她還是希望從父親的嘴裡聽到一句話：「我當初離開你們不是你的錯」。
同時，她也希望給這個男人一個補償自己的機會，她說，她已經不想再讓任何人欠著自己了……
作者簡介：戴喆，幸知在線高級情感諮詢師，心理諮詢師，親密關係團體講師，情感專欄作者，有豐富諮詢與團體治療經驗。擅長脫單、戀愛、婚姻、家庭矛盾、外遇，提高情商，管理情緒及個人成長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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