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連載系列第一百一十六章 走進王陽明的生命之明倫堂里學明倫
1985年,筆者到開封讀書,對學校門前明倫街的名字感到新奇。明倫,明什麼倫呢?什麼是倫呢?筆者中學時代一直喜歡語文,卻對「明倫」一無所知。學校大門是座古色古香的牌坊,背面門匾額上刻著「明德新民,止於至善」的校訓。在校園裡學習了幾年,對這條校訓一直熟視無睹,一直糊裡糊塗,根本沒想去探究它,更談不上以此修養身心。校園裡還保留著一排典雅的齋房,被編號為東几几齋,當時對「齋」字也是了無概念。按現在標準評價,筆者當年畢業時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學畢業生。
2010年才開始真正讀《大學》,這幾年才勉強算結業。
今天讀《萬松書院記》,引起了對大學時代的一段回憶。《萬松書院記》寫於嘉靖四年。萬松書院在杭州南門外。我們簡述一下這篇記文的要點:
城內辦有各級學校,名山勝水之間又往往辦有書院。書院是對官辦學校的補充,補充什麼呢?夏、商、周三代的學校,教與學的內容是明人倫。現在的學校實行應試教育,學習方式是背誦,讀書人一心專註於功名利祿,雖然教室仍然叫明倫堂,但是學的不是明倫內容。古代聖賢做學問只為了明人倫,處好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倫關係,也就學好了天、地、人三才之道。比如堯、舜、禹十六字心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就是明人倫的學問。這裡的「道心」是《中庸》中的「率性」,道心即天心,不摻雜人慾的時候,發乎於情,則是喜、怒、哀、樂;作用於事,則是無過無不及的中和。明了人倫,天下太平。不學明倫,是異端;不論明倫,是邪說;假借明倫,是霸術;標榜明倫,是浮華文章;違背明倫,是功利之徒。
學生住宿的地方現在叫宿舍,過去叫齋。齋往往與戒連用,兩個字各有各的意思,戒是禁止的意思,禁止看什麼、做什麼、聽什麼、說什麼、想什麼,目的是為了內心清凈,內心清凈就是齋的本意。
在這篇記中,陽明先生說,明倫之外沒有聖賢學問。顯然,他說的明倫就是致良知。他爺爺叫王倫,字天敘。這個名字是對《論語》「下學上達」的解釋,意思是明了人倫,也就明了天理。
以前,他一直說「致知」,意思雖然是致良知,但是一直沒明確說出來。從平叛戰爭結束,他一直遭受磨難,為父守孝剛結束,夫人又病逝,守孝結束按慣例該出來做官了,朝廷卻不招用,餘姚祖墳被人連續兩次破壞。破壞祖墳的團伙竟然有70多人。老墳被挖,在過去是天大的事,對人打擊非常大。嘉靖三年,他給人寫信說,能虛心聽講良知學的人很少。這些磨難仍然在磨他的心,在磨他的學問。
嘉靖四年和五年,是他一心講學的兩年,也是他一生最快樂的兩年。南大吉被罷官,他在信中告訴南大吉,回到家鄉正好可以講學。聖賢不說假話,這應該是他真實的心情。
嘉靖四年,湖廣省黃州(今黃岡)人朱守乾學習了一段時間要回家,他寫送別贈言《書朱守乾卷》,在文中寫了「致良知」三字。這三字標誌著他的學問完成了大總結,大精鍊,大簡化。良知本義,在之前儒家語境中有多種說法,到他這裡一下子變得簡單明白。致良知三字,簡易直截,一下子融通了儒家學問。這篇文章言簡義豐,我們簡述一下:
良知,是每人都有的那個知道是非的心,不是通過學習獲得的,不經過思慮就能自然發生作用。人人都有良知,只是有人不能致良知。聖人和凡人一樣,這顆心大得無邊無際,活得萬壽無疆,千古之前萬年以後它永遠保持原樣。
我們提煉四個意思,一、良知渾然天成,自然本有,卻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本能。為什麼呢?佛學對這個講得細,人的靈魂已經被習氣熏染了。二、《孟子》說的「是非之心」被他以後總結成了「知善知惡是良知」。三、這顆心不是肉團心,它是不染人慾的道心。四、這顆心才是萬物一體,即陸九淵說的「我心既宇宙」。
江西南昌魏良弼、魏良器、魏良政、魏良貴兄弟一起到紹興求學。在給魏良貴的送別贈言《書魏師孟卷》中,他再次提到「致良知」。魏良貴,字師孟。我們簡述一下要點:
人心良知即是聖。聖人學問是為了致良知。聖人自然而然致良知,賢人勤勉努力致良知,良知被蒙蔽卻又不願致良知的是愚人。愚人致了良知就成聖人。致良知之外,沒有什麼別的聖賢學問。孔孟之後,致良知學失傳了兩千年。
嘉靖四年、五年,他文章中頻繁出現「良知」和「致良知」說法。
陽明先生在《萬松書院記》中,提到科舉考試與良知學的不同,卻沒有具體講有什麼不同。我們講個故事來說明這個不同。
嘉靖四年秋試中,弟子魏良政和錢楩分別獲得江西省和浙江省第一名,盲人錢蒙聽說後高興地說,學良知學的人參加科舉考試真是打蛇打七寸。他為什麼這麼說呢?兒子在紹興跟著陽明先生讀書,去年秋天,他去紹興看兒子。魏良政和魏良器陪著他在會稽山玩了十來天,他有些過意不去,歉意地說:「十來天一直陪著我,耽誤你們準備科舉考試吧?」魏良政說:「不耽誤。我們隨時隨地在準備。」錢蒙說:「心學雖然可以觸類旁通,朱子著作就不需要學習嗎?」魏良政兄弟說:「用良知學朱子著作,好比是打蛇打七寸。」錢蒙不理解,請教陽明先生。
陽明先生說:「我們舉個請客的例子。富人家請客,吃喝用品,桌椅板凳,客居房舍,都是自家的,請客時拿出來用,客人走了,這些東西還是自家的,可以用一輩子。這好比是聖賢學問。窮人家請客,啥東西都是借貸的,看著也很排場,客人走了,所有東西都要還給人家,還是家徒四壁。這好比是科舉考試。」
我們每個人都深有體會,過去為了考試而學的那些東西早就忘掉了。良知學是開發自己的良知,良知是大智慧,可以享用終生。準備考試時學的是聞見知識,良知是自心生髮的德性知識。
弟子黃省直為自己的齋房取名「自得齋」,陽明先生為他寫了篇《自得說》。我們簡述一下要點:
道,是人之本性;性,是人生生不息之生。這不需要從心外求。寫詩作文,訓詁字句,學習技藝,是技藝深造,卻不是道德深造。
這是針對黃省直個人說的,他喜歡註疏,喜歡編輯,想當出版家,陽明先生多次勸他不要急。嘉靖四年,在《復童克剛》信中,他勸童克剛把一篇文章燒掉,不要急著流傳,不要自誤誤人,不要急著出名。
文章典籍需要博學,但是更需要「約之以禮」。「約之以禮」出《論語》,陽明先生解釋為致良知。禮,即天理,即良知,是獨一無二的。如果一味地博學,不能簡化精一,就成了功利性的書本學問;如果一味地簡化精一,不能博學,就成了佛家和道家的空寂學問。在給南大吉弟弟南逢吉寫的《博約說》中,他談到了博學和「約之以禮」的關係。
嘉靖四年十月,弟子們在伯爵府附近建了一座陽明書院。書院有沒有明倫堂,不知道,但是教學內容一定是明倫學。
總結一下:明倫,即是致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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