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人間 理想
我並不拒絕理想，只是在面對它時戴上手套而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人們談到理想這個詞的時候，是反感的或者說變成了一種調侃，我想這種反感和調侃便是對理想的質疑。而直到今天，我也搞不懂怎麼去定義理想，也完全說不出我的理想到底是什麼，或許真的是沒什麼理想。
記得小時候，大人經常會問：你的理想是什麼，長大之後想幹什麼類似的一些問題，我時常是給出一些虛榮或是敷衍的回答，看似歡欣鼓舞，激情彭拜，其實怎麼會知道科學家、軍人，詩人到底什麼樣的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長大之後，再說到理想呢，就會覺得這裡面其實有一種錯位，錯位在哪呢？我慢慢發現，我很難界定理想和慾望之間是什麼關係，這是非常曖昧的一對關係。慾望也好，理想也罷。至少都指向一個事實，就是你非常想做「這個人」，你非常想做到「這件事」，你非常想成就這麼一個傳奇，而覺得慾望非常了不起。那我們能不能有一個界定呢，什麼是理想，什麼是慾望。
我非常理解今天的人，特別是青年，我們這一代人害怕很多事情，怕上不了大學，上了大學又怕畢不了業或者說畢業後找不到工作，買不起房等等。我們想離開自己的處境往上走，無論是上大學還是選擇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覺得這是人權，是最起碼的權利，但如果你想上大學或者好好生活也是一個理想，我覺得是有點說不過去的，姑且稱之為一個強烈的慾望。
叔本華給過我們一個公式，說人類永遠是在兩個狀況之中徘徊，一個是慾望，一個是厭倦。當你一個慾望達成，緊接而來就是厭倦。比如說你喜歡這個女人，得到了你就會開始厭倦她；你想要一套房子，當你住進去了你就想另外一套房子。這就是人類的慾望——厭倦——慾望——厭倦這麼一個無窮反覆的過程。
對於一個人來說，在慾望中，有沒有理想的成分呢或者說理想的成分到底有多少呢？誰又能說得清呢，因為理想很容易被質疑，而社會和人群總是顯得麻木且腐敗，理想就那麼清白嗎？關於人之為人，我們知道多少？我們的世界觀都是因襲來的，在我們甚至沒有意識的時候就已經被植入，到需要和別人對峙時才發現我們來自同一源頭。
而東西方關於理想生活和人生又有多大差異呢？也無非是策略之爭，由此及彼或由彼及此。問題不在於我們認不認同人類共有的自我肯定，問題在於這一切都是確鑿的嗎？我們相信的和我們本來的是一回事嗎？世世代代高唱的人類讚歌指的是我們嗎？如果是，當我們面對理想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感覺到羞愧和一次次墮落而不是心安理得和漸次歸位？
很多時候，我們講的那個理想是不是太遙遠、太大了，大到一個程度就是自己做不了什麼，而忽略了身邊能夠做的小事。我其實特別尊重後面一種狀況。
我以前的一些朋友，他們喜歡搞各種行為藝術、概念藝術，很狂野，很激進。後來這些很狂野很激進的朋友有些就在當老師，在中學教書，他們的願望就是每年能教出幾個學生，能夠反省自己，能夠對社會有想法，將來想做一點事。
他們的願望不算太遠大，他們做的事也很簡單，很卑微的，每天日復一日地教書，其實教書是很累的，你要面對這樣那樣的學生，學生他們有很多困惑，他們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你要想他們的升學，又要告訴他們除了升學之外還有更多的東西要考慮，還有更多的將來，那是很難的。
而我那些朋友，基本上是無人聞問的，就安靜地在學校教書，他們做的才是真正困難、真正了不起的事情，他們也沒有什麼大的事要做，就是每天做一些簡單的事情，和一些做手工藝的師傅一樣，他就一輩子干那些事，我特別佩服這種人。
我覺得也許我們多關注些這種細節的行動，把說得很大的東西說回來一點，到一個自己可以做的範圍，那就很好了。而關於理想、關於生活、關於詩和遠方，難道去看看世界的意義，真的有那麼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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