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春給你
青青子衿(1)
2008年。
這幾天溫度回暖,不久之前落在地面上足有30厘米厚的白雪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腳踩上去就發出咯吱咯吱的冰渣。
路旁身披銀裝的各種不知名的小草們在寒風的吹拂下,笨拙的搖晃。梧桐樹上的冰塊兒也架不住寒風的侵襲,簌簌的往下落,掉在正面滿春風的張正好的頭上身上,還有那露著腳趾的破鞋子上。
那那都有冰渣,唯獨那件寒磣的書包依舊冰清玉潔,毫無半點污漬。
書包本來很臟很髒的,張正好花了好長的時間將它刷洗乾淨。冬天的氣溫低,南方更加的濕冷,洗了的衣服什麼的很難乾燥。張正好在做完晚飯後,細心的用棍子在灶口搭了小小扁扁的長方體,然後端端正正的將書包放在上面。生活的經歷告訴她,明天一早起來,書包一定會很乾燥很乾燥。
第二天,張正好起了個大早,書包果然被烘乾了。她的臉上溢滿了笑容,不僅是因為書包幹了,還為了她終於可以去讀書了。
書包是哥哥用舊了的,被哥哥丟在角落裡,家裡的房子是木頭堆砌起來的,地面更是原生態,單單純純的地,土質地。空中的灰塵,地面的回濕,小雞小狗的踐踏等等是書包變得臟舊不堪。爸媽不會給她買書包,張正好也不抱希望,她乖巧的將書包從角落裡撿起,再認真的將它清洗乾淨。她清楚得知道,這些都不打緊,關鍵的是她終於可以上學了。
書包被張正好抱在懷裡,她的臉像一朵向陽花,燦爛艷麗,那正是青春的模樣,希望的模樣。是的,張正好的懷中抱著她的希望,抱著她的大好時光,抱著她的未來。
風吹的緊,街上的行人捂緊衣服加速前進。張正好穿著單薄的衣服也向前加速,她不冷。是啊,雖然只穿了一件裡衣和姐姐穿剩下的棉衣,她依舊不冷,換作以前,她會冷的嘴唇打架,渾身打顫。現在不冷了,她懷中抱著個大太陽。而且她正向著前面更大的太陽走去,怎麼會冷呢。
只會渾身舒舒服服。
叮叮叮,上課鈴響了。
緊趕慢趕,張正好還是沒能趕上上午的第一節課。家離小學5分鐘的路程,可是離初中學校就有30分鐘的路程了。她做好早飯,洗好衣服,喂完小雞,再喂好兩頭牛,匆匆吃完早餐就馬不停蹄的往學校趕了。初一已經是下學期了,她還是第一次趕著去上初中的課。按照爸媽和學校班主任的商量結果,張正好不能住校,也不能上晚自習和早讀,因為家中的一日三餐她必須做。讓她讀書,是她爸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否則,就算是公安來了,張正好也甭想讀書。
對此,張正好心滿意足,毫無怨言。
誰讓這是她的命呢。
爬上教學樓三樓,站在初一一班的門口時,張正好大口喘著氣,恭敬的敬仰的望著正在講課的班主任,望著黑板上的字,她的眼睛裡有光。光,使她的笑臉更加的靚麗。
不過兩三秒的時間,班主任發現了張正好。
班主任很年輕,大名劉來華,今年才28歲,4歲孩子他爹,用當時張正好的話來說,班主任帥的像光。
對著張正好的大笑臉,班主任劉老師回應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右手招呼著她;「快進來。」
張正好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步流星的走到班主任的身旁。
「同學們,這是我們的新同學,張正好,是個很有文學才華的姑娘,作文寫得很好哦。」
班主任的聲音傳進了張正好的耳朵中,她仰頭看著老師的臉,(即使張正好身高一米七,但站在身高一米八五的老師身旁,她有點矮。)他明明沒有教過她,也不是她就讀小學的老師,怎麼會知道她的作文寫得好呢?
很奇怪。
班上響起了掌聲,張正好回過神來,沖著大家深鞠一躬,「謝謝大家,以後請同學們多多關照。」
看吧,還未成年的張正好的禮儀很成人。
第三組第三排的一位女同學站起來,笑著向張正好招手,女同學的座位旁是個書桌上堆滿課本和小禮物的空位置。她笑著走過去,在一片掌聲中。
她知道,班主任劉老師和同學們一定談過心,他們才會一致的用最尊重人的方式迎接她這個半途進來的同學。
坐下來,在一堆各式的禮物和一群善意的眼光中,張正好冰涼的心有點回暖的跡象。
她小心翼翼的將禮物放進課桌的抽屜里,將書裝進溫暖的書包里,然後翻開語文課本,老師正在講《賣油翁》。
課後,張正好用姐姐給她的圓珠筆在書的第一頁寫上自己的大名。
「你的字真好看啊!」女同桌探過腦袋,用驚奇的聲音說著:「沒想到,你不僅作文寫得好,字也很漂亮。」
張正好沖著女同桌笑,燦爛的笑,「謝謝你的誇獎。」
張正好很孤獨,唯獨臉上看上去不孤獨,因為她的臉上一直都有笑容,燦爛的笑容,很少有人透過她的笑容看到她內心的孤獨。
「給你吃。」女同學將一隻黃艷艷的香蕉遞了過去。
張正好揮手拒絕,「謝謝你的好意,無功不受祿。」
「我叫李艷,李子的李,鮮艷的艷。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這是見面禮,如果你不收下的話,就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會生氣的。」說完,李艷擺出了一副氣沖沖的樣子,眼睛裡卻滿是期待。
張正好收下了。
「李艷。」張正好喊。
「恩。」李艷答。
「你真好。」張正好說。
「沒事,我們是朋友嘛,當然要分享啰,快吃吧,可香可甜了。」李艷剝開一根香蕉大口大口的吃著。
張正好學著李艷的樣子剝開香蕉大口大口的吃著,這是她吃的第一根完整的香蕉,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香蕉。
家裡,水果零食都是哥哥姐姐吃的,沒有張正好的份。
幾乎家家戶戶,家裡最得寵的都是最小的孩子。張正好也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上頭有一個大哥和二姐,可是她從來沒有享受過任何寵愛。因為她是爸媽撿來的童養媳,長大後要嫁給大哥做媳婦。
21世紀,還真的存在童養媳。
張正好有時會痛恨這個童養媳身份,有時又感謝這個身份,因為這個身份,她才會被養父養母撿回家,她才會免於凍死在覆滿雪的大山裡。
養父養母一則深信女孩子書讀多了,心就會野。二則家裡的農活多,需要人手去做。所以在張正好小學畢業後,堅決不讓她去上學了。
命運這個東西,讓人生恨。
從小,張正好就安安靜靜的,不管遇到誰,都是笑臉,都是問好。家裡家外的事,她無不擅長,件件都做的很好。可能是養父養母脾氣暴躁,可能是生活太過艱辛,他們天天對張正好非打即罵,不是說她這裡做的不好就是罵她那裡做的不好。其實,她把每件事都做的挑不出缺點。
家裡人看不起她,其他人自然也就看不起她。隔壁的塗嬸子經常無緣無故的咒罵張正好,有時叫她的兩個女兒拿著棍子打張正好,大女兒比張正好小5歲,小女兒比張正好小6歲。比她們大,又能怎樣?為了不惹來另一番的體罰,張正好只能默默的忍受著。
打狗得看主人,可是打一隻不受寵討人厭的狗,就不需要了。
是的,張正好無緣無故挨了村裡人的打罵後,回家還得再挨養父養母的打罵。
這就是張正好過的日子。
飽受精神折磨的日子。
好多次,她想自殺。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何致待她特別特別的好,她不想讓他難過。
何致是張正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他常常對她說:「我們快快長大吧,讀好多的書,讀好書,飛出這個小山村,一起去外面的花花世界生活。」
這句話,這個人,讓她有了勇氣跟這個世界鬥爭。
不過,這只是14歲之前的理由。
現在這句話沒有了。
何致結婚了,娶的是他父母撿回來的童養媳。
何致大張正好6歲,今年21歲了,在母親以死相逼之下,他同意和喊了18年的妹妹結婚。
結婚之前,一天早上,張正好在河岸邊洗衣服,四邊無人,何致提著一籃蓮藕走過去。洗蓮藕是假,說話是真。
張正好看見何致耷拉著頭走過來,眼眶立即就濕了,手上的動作慢下來,她知道,她和他沒有可能了,他要結婚了。
結婚這個詞,對於15歲的張正好來說,太遙遠,太陌生。那是一堵牆,橫在她和他之間。她走不過去,他也過不來。
何致將籃子放在岸邊,身子蹲下去,慢悠悠的洗起蓮藕來。
一籃子的蓮藕即將洗完,何致才開口說話,「好子,好好過下去。一定要讀書,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你不屬於這裡。」
張正好抽泣著,沒有說話,一直以來,他是她的依賴,是她的垃圾箱,她所有不好的情緒都化作語言告訴他,他一字不落的聽著,給她懷抱,給她安慰。他是她唯一的支撐。她從未想過這個支撐會離她而去,讓她一人丟在身後。
「忘了我。」說完,何致提著籃子往家走去。
張正好的眼淚更加的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
她抬頭看著天空,藍藍的,很高遠。天還沒塌呢!她怎麼就感覺天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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