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三星，無損於你們心裡五星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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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莫是

《三塊廣告牌》在剛落下帷幕的金球獎上贏得劇情類最佳影片、劇情類電影最佳女主、最佳男配、最佳電影劇本獎四大獎項，被認為是最具競爭力幾乎毫無懸念的沖奧片。豆瓣評分高達8.8，影評人和我的豆友多數給出了五星好評。

在這樣強大的輿論驅動下，不去看看也說不過去。

看完之後，要去豆瓣打個分，感覺有點棘手，基於我的審美和知識體系，我得誠實地說我不喜歡（理由等會兒講），但放諸朋友圈齊刷刷的好口碑，我一個三星下去，等於暴露自己的才疏學淺，也容易因為見解粗陋被對三觀要求苛刻的朋友取關拉黑，最奇怪的是在好評壓力下，我居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得不夠認真……這種時候，隨大流地給個四星五星，似乎才是穩妥。我翻了翻友鄰的評論，只有一位寫了非好評，四字評語：戾氣爆棚，但沒有打分。

最後我還是打了三星。我不承認這是個壞片子，比如說，三位主演確實擁有教科書級別的演技，你完全可以用幾個形容詞來精準概括他們所演繹的人物氣質，並且，你承認，他們在把暴戾面演繹得絲絲入扣時，還能在必要的抒情段落，略略瀉出來一些柔性成分，供觀眾回味，驚呼高明。演技植根於劇本，這也是一本教科書級別的劇本。你能感受得到它對反套路的精心設置甚至到了處心積慮的程度，冷硬與溫柔，憤怒與妥協，抽絲剝繭下一個個意外，人物無好壞，個個都有讓人同情的背景故事，所有的憤怒都有合乎情理的承載容器。

但我的體驗依然糟糕。因為這片子中的人物，幾乎無一例外充滿著歇斯底里的狂暴氣質，傳達著「我有理所以我做任何事都理所當然」的負面情緒，某些行徑，看得我目瞪口呆，比如警察為了出氣把廣告商扔出窗外，女主因為找不到兇手火燒警察局（你有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兒子的同學向女主的車子扔易拉罐，女主面無表情地猛攻嫌疑人襠部，兒子在餐桌上發著牢騷，她突然沖他的臉噴出一口早餐（你有理全世界都欠了你嗎？）；除了跟兒子吵架，她還跟女兒吵架，跟前夫吵架，跟前夫女友吵架（這家庭什麼鬼）；而警察滿口fuck，玩忽職守，種族歧視，濫用私刑……它與我的生活原則相悖。

雖然導演也用了一些柔軟的鏡頭語言，但是，因為整體激烈風格，這電影確實給人一種負面導向。那些溫情片段也因此充滿了只屬於文本策略的刻意。當爛警察迪克遜虔誠地讀自殺的威洛比局長給他的信，「仇恨無法解決問題，但愛可以」，我為他的醍醐灌頂感到詫異，這種泛泛的話如能作用於人，他應該早不是原來那個警察。

發泄從來比內省來得容易，煽動也比反思來得容易。女兒被強姦焚屍，母親當然值得同情，所以觀眾很容易共情於她的憤怒，她咄咄逼人地與警察叫板，與小鎮上不支持她的人翻臉對抗，那種倔強和固執，在她自己及觀眾眼裡儼然正義，就像勇士在與整個司法體系與強大的政府和體制抗衡，人們由此聯想到江歌的母親，聯想到所有受了虧欠但無法得到圓滿答案的弱者。弱者的憤怒，很容易歸咎於社會。社會是什麼？它既空又實。沒有一個具體的對象，但又由每個人組成，每個人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一味向外，很容易在憤怒中走向虛無。

很可惜的是，女主似乎從沒反省過自己在家庭中的作為。當回憶閃現，我們看到母女對罵，看到狂躁的家庭氣氛，會想女兒若活著，恐怕是感受不到母親在她死後所爆發的那種愛的能量，更糟糕的是，這位母親在用這種復仇的方式表達對女兒的愛時，卻在把冰冷與憤怒傳染給兒子。

人是特別自我的生物。觀察與判斷往往都基於自我立場，能夠反省、換位思考的人真的不太多。尤其是當我們覺得有理而社會又虧欠我們的時候，憤怒之火很容易把我們燒得腦殘、盲目。我們確實沒有那麼多正面情緒，讓自己成為一個無公害的人，但我們可以適當收斂，常常回想。抗爭並沒有錯，但是也要看爭的出發點是什麼。

所以，這並不是一篇影評，我打三星，無損於它在絕大多數人們心裡五星的榮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說的是每個人的知識構成、審美體驗、關注方向都是有差異的，一個片子好壞並不由個別人的口味決定。坦誠寫下自己的感受，差異是珍貴的，自由和獨立是珍貴的。只有當人人都畏懼權威，害怕露怯，明哲保身，隨波逐流的時候，才會迎來最大的虛假，就是眾口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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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圖片取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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