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火、綁票和看婆

聽母親說，因為姥爺有手藝，加上姥姥會持家，家裡日子過得還算富裕，姥爺置辦了不少地和井。後來，姥爺家經歷了兩次搶劫，幾乎洗劫一空，之後就敗落了，一次是遭了明火，一次是姥爺被綁票。明火和綁票是建國前我們老家那裡對搶劫的兩種叫法。

明火就是明搶。母親聽姥姥講過，當時家裡只生了大舅舅，搶劫的人入室後，先把姥爺綁起來，吊到梁頭上，過去農村自己蓋的房子上的木頭支架。他們不殺人，也不打人，把男的吊起來是為了防止男的對搶劫形成阻力。當時姥姥抱著年幼的大舅舅坐在炕上，要起來制止時，被一把推開了，她就抱著孩子沒敢再動，眼睜睜地看著屋裡所有的一切被洗劫一空，連放在床上的包袱也沒有放過，有幾個包袱還是親戚家臨時放在家裡的。劫匪們拉著一車東西呼嘯而去，全家的家當就剩下了包著大舅舅的一床小褥子。這就叫明火。現在幾乎沒有這個叫法了。

綁票現在還經常聽說，那時和現在的性質也差不多，把人綁走，按時交錢，交不上就撕票。當時是把姥爺綁走了，家人也都知道綁票的厲害，不儘快按照要求送錢過去的話，人就真的別想活了。姥姥為了救姥爺，把家裡所有的積蓄拿出來，又去親戚家借上，一共湊了兩大袋子大洋。母親現在也說不上來當時的兩大袋子是什麼概念了，她聽姥姥說的時候年齡還挺小。在《丟坑遊戲》那一篇里，曾經說過老公的姥姥小時候家裡不襯一塊大洋。姥爺被綁票的時間大概比她那時候略微早一點。兩袋子大洋應該也不是說那就拿出來的。最後湊齊了大洋，姥姥去救回了姥爺，之後，就是慢慢還債。這就是綁票。

被搶都不是沒有原由的，一般是家裡有點錢，被盯上了。聽說，解放後，綁票姥爺的那個人被抓了，自己供出來，竟然還是姥爺的一個熟人。他曾經到姥爺家找姥爺玩過幾次，發現家裡有錢，就把信息透露給當地的土匪了，土匪把姥爺綁了得了錢，分給了他一小部分，我想大概類似現在的業務提成。可見，交友真的需要謹慎，不能隨便請到家中，一不小心沒準就引狼入室了。

在當時明火和綁票都是很頻繁的，兵荒馬亂的年代，也沒有什麼王法可循，是個土匪就可以佔山頭，對老百姓行兇作惡。姥姥的一個同鄉玩伴，家裡也是同樣遭遇，她的運氣感覺還不如姥姥好。她父親被綁票了，要求家裡拿出多少大洋去贖人，家裡一時湊不齊，竟把她嫁給了地主家做了小老婆。

舊社會，有條件的地主家裡是可以娶多房太太的，她嫁過去是第三房。正房生了個閨女，沒有兒子，叫大老婆，掌家；為了生兒子，娶了二房，二房生了兒子，但是不掌家，只幹活，叫小老婆；後來又娶了她，三房，既不掌權也不幹活，但是受寵，老家過去叫看婆。

她嫁入地主家當了看婆是個新鮮事，回娘家見到玩伴時會說起她的日常。她說她每天就是穿戴整齊，坐在磨坊門口，看著密漢們幹活。密漢，是當時老家對長工的稱呼，音譯，不知道該如何寫。再就是地主家有什麼喜慶的事了，也讓她打扮漂亮，展示於人前。她曾描述過打麥場的情形，當地主家豐收了的時候，會和平時打麥場不同，為了慶祝豐收，要特意把牲口的脖子上都掛上鈴鐺，到處都裝扮起來，叫打「響場」。打「響場」的時候，她就要盛裝出場，端坐在那裡，看著上上下下的忙碌，也讓過來過去的人都能看到她。這就是看婆。生活富裕，但是青春也很短暫，隨著地主老去，她就要依靠兒女度日。她後來為地主家生了兩個兒子，解放後，隨兒子一起去了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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