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帝之父載灃的晚年生活
1942年農曆正月的一天,春寒料峭,坐落在北平什剎海後北岸的醇親王府花園一掃往日的清寂寥落,熱鬧非凡。原來這天是清代最後一任攝政王、末代皇帝溥儀之父愛新覺羅·載灃的六十壽辰。載灃的七弟載濤為了讓他高興,將載灃散落在各處的子女召攏來祝壽。載灃的卧房改成了壽堂,里里外外都是親屬族人、故友舊好敬贈的壽聯。王府花園還舉行了宴會,請馬連良、孟小冬各唱了一出《游龍戲鳳》和《盜宗卷》。載灃度過了自清帝遜位退出政壇後最快樂的一天,也度過了六十年中最快樂的一天。
快樂是短暫的,生日宴會過後,王府花園又恢復了往日的沉寂。
醇親王府是典型的貴族府第,規模宏大,處處雕樑畫棟。王府花園景色也極為秀美,園中假山疊翠,殿堂巍峨,花木掩映,芳草如茵。載灃曾於1928年追隨溥儀到天津住過一段日子,回北平後為了節約開支就沒有回醇親王府,而是搬到了西側的王府花園。當年王府人丁鼎盛時,光僕人就有上百人,動輒宴飲,甚是興旺。但現在除了載灃及側福晉鄧佳氏外,只有四子溥任及其妻子、六女韞娛、七女韞歡六人,僕人也比從前少了許多。
載灃在天津時就已患下肢萎縮症,行走不便,回北平後坐在輪椅上的時間更多了。於是,在花前月下給兩個女兒講故事便成為載灃主要的生活內容。載灃在講故事的時候,既享受了過去難得的父女溫情,也藉此淡化了其對不在身邊的子女們的懷念。
載灃講的故事自然是以清官故事為主,講得最動人的便是珍妃的故事。載灃對報上所載珍妃曾長跪求免和崔太監氈裹投井的說法作了批駁。他講當時慈禧叫來珍妃,對她說:「現在外國人的軍隊就要進京,帝後西幸,不能帶你去。你年輕貌美,留在北京恐遭洋人污辱,愧對列祖列宗,為了保全名節,可在皇帝面前一死,也讓皇帝放心。」說完,慈禧指了指井口。高傲的珍妃一言不發,轉身傲岸地向井口走去,忽而停步,迴轉身向光緒忍淚長跪,莊重地說:「奴才辭別皇上,請皇上保重。」說罷就起立奔向井口,頭向下投入井內。
但是,講故事的日子並沒有過得長久。載灃生日宴會過後不久,鄧佳氏便因病去世了。載灃有兩位福晉(在清代,親王的妻子稱「福晉」)。嫡福晉瓜爾佳氏,是晚清重臣榮祿的女兒,其與載灃的婚姻,是由慈禧指辦的。她生有兩男三女,是溥儀的生母。瓜爾佳氏是個風度非凡,能言會道的女子。溥儀十五歲時,瓜爾佳氏因和端康太妃不合,端康指責其教子無方,迫使她走上了絕路。側福晉鄧佳氏是普通滿族人家的姑娘,從小自強好學,愛好廣泛,會攝影、繪畫。她持家很嚴,不論誰越軌一步,都要受到斥責。鄧佳氏生有兩男四女。她一向主張孩子們要有自己的一技之長。在她的堅持下,載灃為溥任和韞娛、韞歡請了畫師劉雋生,住在園中為他們授畫。她無法制止王府的鋪張浪費,卻自奉儉約,凡是自己能做的事情都自己去做。在載灃寂寞的晚年裡,她是他的得力助手。鄧佳氏的死給載灃留下了永久的傷痛。
載灃為鄧佳氏操持了盛大的喪事。幾十天的忙亂,似乎也耗盡了他的精力。載灃的病情進一步加重,從此癱瘓在床,無力過問家事,連講故事的活動也停止了,醇親王府開始了真正的衰敗。1943年,韞娛也結婚搬走了,王府花園更顯得空曠、寂寞。
1945年抗戰勝利後,王室家族起了很大的變化:偽滿洲國隨著日本的失敗而瓦解,溥儀和溥傑及幾個妹夫去向不明,在東北的幾個姐妹不得已拖兒帶女千辛萬苦回到王府花園。但幾十年的坐吃山空和失去了溥儀的支持,使王府的經濟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只能勉強支撐。這一撐就撐到了北平的和平解放。
一開始,載灃和其他一些皇室貴族一樣,害怕新政權從政治上算歷史的舊賬,把他們列入應該消滅和打倒的行列,也害怕將他們的財產沒收。後來,在載濤的勸說下,載灃特意雇了一輛三輪車,在鼓樓大街轉了一圈。載灃見接替國民黨部隊的解放軍,嚴格遵守「約法八章」,艱苦樸素,對居民秋毫無犯,同前清兵勇、北洋軍閥、日偽警憲、國民黨軍隊形成了鮮明對比,這使載灃第一次有了和平安定的感覺,改變了對共產黨的態度,身體也慢慢康復了。
1950年6月,載濤列席參加了政協第一屆全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同來自全國的政協代表共聚一堂,共商國家大事。這使載濤和載灃感到無比自豪。他們感到共產黨對他們這些清室貴族不但沒有從政治上打擊,從經濟上削弱,反而是政治上尊重,經濟上幫助。特別是看到因為消除了種族歧視,滿族人不再像民國時代那樣抬不起頭來,不少為避禍求生而隱瞞民族身份的人,重新恢復了滿族身份。載灃漸漸地釋去了疑慮,放寬了心懷,對解放的態度開始積極起來。
為了支持國家教育發展的需要,載灃主動將王府及花園出售,搬到東城魏家衚衕46號,之後,他又將這所寬敞的宅院售給更為需要的政務院,遷往利溥營13號。房屋雖然小了,人口也減少了,但載灃的心情卻寬敞了。1950年臘月底,載濤將他接去吃別具風味的「菊花火鍋」,一家人說說笑笑,載濤不時為哥哥添酒加菜。載灃也開懷暢欽,享受這天倫之樂。
正當載灃開始迎接新生活的時候,他突然患上了感冒,但他認為一個人的生死禍福早由上天註定,治病是毫無用處的,因此拒絕就醫,以至卧床不起,載濤多次求醫搶救,也一直未能見效,終於1951年2月3日病逝。
1960年1月26日,周恩來在全國政協禮堂接見溥儀等人時,對載灃作了評價。周恩來說,載灃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當上攝政王的,他不具備這個能力,也無法承擔歷史重任。他後期在辛亥革命中的表現是好的,也沒有積極進行復辟活動。他自己從未任過任何偽職,表明了民族氣節,是一個愛國者。他帶頭取消王府的舊禮節,不能不說是思想的開通進步。但他1951年就去世了,只活了六十八歲。像他如此精通滿文的專家,不用說到外面去找,就連你們家族中也恐怕不多見。他確實通曉文史和天文學,很遺憾,他學了一點科學,又不尊重科學,有病不治,有葯不吃,只是相信命運,要不然他會多活些年,為國家和人民做些工作。
周恩來對載灃的評價是客觀的,也是公正的。九泉之下的清代最後一任攝政王若能聽到這些評語,也一定會感到極大安慰的。
TAG:上官婉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