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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鏡頭和筆記錄歷史碾過的人和事

這是一篇由五個貴州大學新聞專業2016級本科生合作采寫的人物專訪,通過他們的文字和圖片,我們得以認識一位被他們稱作「王大師」的紀錄片及非虛構文學創作者。

采寫小組成員:楊舒斌(採訪&主筆)、聶振桐(攝影)、歐四林、劉富江(編輯)、朱彤(校對)

我從不叫他的名字,叫他王大師。

這個稱呼也是他自己取的,有的朋友會直接喊他「大師」,甚至在網上把他的備註改成「大濕」。

他不傲,他只是始終有自己想要堅持的事情。

想把自己表達的東西表達給觀眾看

2013年5月,他踏上了前往廣州的旅途。在這個歷時七天的旅程中,他開始第一次接觸到非虛構創作,並且得到了「酷兒大學」影像訓練營的培訓。

「這樣的經歷我覺得很難得,最後走的時候大家都參與拍攝了一個訓練營的宣傳片。」

片子里光影交疊,每個人的笑容看起來都很開朗,片子的時長很短,卻足夠讓他表達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

2015年,由他兼任攝影和編導的第一部紀錄片《雙生》問世了,這是一部分別記錄兩個不同城市的單身中老年同志生活的影片,僅有28分鐘的時長,後來被推送到了2016年的北京愛酷電影周,甚至在其他國家也有過巡放。

紀錄片《雙生》視頻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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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攝過程中,他住在影片主角的家中,或者窩在他們的工作場所里,記錄他們平常的生活,一舉一動。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他們的口中獲取了那個年代的變遷。

「那個時候我只是參與別人的生活,然後觀察。」

他喜歡一個概念,紀錄片的創作者要像「牆上的蒼蠅」,這是艾爾伯特·梅索斯提出的。

後來,他又參加了由《GS》雜誌社主辦的非虛構創作培訓,他開始認識到從「看別人」轉變為「讓別人給我看」。他不再只是觀察別人的生活,開始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訪談。

2017年,《故城》誕生了,一部關於四個來自發展中地區的性少數青少年的影片,原時長為80分鐘,再經過剪輯再剪輯後的公映版縮短到了40分鐘,後也被推送至第十屆北京酷兒影展首映,並準備在全國數城市巡放。

「這是一個從觀察到探索的過程。」

同《雙生》一樣,他進入影片主角們的生活,甚至更加深入:和他們一起參觀他們的母校,一起回到他們的老家,和他們聊童年,聊理想,也偶爾談到性侵這樣的敏感話題。其中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影片中一個男孩的老家門前那條很清澈的河,那條河流充滿了男孩的童年回憶,貫穿並給養了當地整個村落。他去時是夏天,回來後常提起河水的清涼感,這對於生活得熱火朝天的城市人而言,確實很難得。

我曾好奇過他選擇這種題材的原因,他只是說他想做點什麼,頓了一下,又說當這樣的群體受到不理解甚至不尊重的時候,只是覺得自己可以做點什麼。他說話語氣很淡,像他面前的檸檬水,他喝了一口,這個杯子里的水便不再平靜,我後來也就了解到他亦有糾結。

《故城》的主角之一,一個跳舞的男孩很吸引眼球,他從不怯場,提到上台演出時眼睛裡有著無盡的光芒。他說,他只是特別想把自己表達的東西表達給觀眾看。而這句話,也是王大師曾提起過的。

表演與創作,也許二者是相合相容的。

越單純的人越勇敢,越勇敢的人越單純

除了鏡頭,筆也是王大師創作路上的重要陪伴。

他的第一次寫作採訪是在2015年的9月,主角是一個即將「形婚」的男同性戀者(註:「形婚」指出於某些原因產生的只有形式而無實質的婚姻,現多指男同性戀者與女同性戀者的形式婚姻),王大師參與了其接親的過程和婚禮的餐宴,獲取了許多採訪資料,後經過整理篩選,完成了非虛構作品《人間-這場表演真正的觀眾只有身後的父母》,而這個標題就是他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我不想關心大國崛起,我只想關心小民尊嚴。」

不得不提的是《十八歲》這個系列的作品,創作過程非常漫長,其中記錄了數十位十八歲左右的性少數群體青少年的故事。王大師曾經輾轉劍河、鎮遠、貴陽、凱里等多個城市進行跟隨採訪,從2016年開始,這個系列到現在為止都還未完結。

對他個人而言,《十八歲》如同一幅速寫作品,他見證了這些孩子的成長,和滲透進他們生活的喜怒哀樂。他曾經對一個朋友說過,無論以後的生活是更好還是更糟,看看這些以前的故事,我們總有一段可以懷念的時光,這樣的作品不會使我們絕望。他也希望自己是這樣一個人:不怨過去,不悔現在,不懼將來。

從《十八歲》中可以看到各種性格鮮明的孩子,表達著自己對未來不同的期盼,王大師細心地將他們分類:守望者、漂泊者或者徘徊者,而他把自己定位成探索者。

「我最喜歡《瓦爾登湖》,也踐行那樣的生活方式。」

王大師在攝像

2017年4月,《GS》雜誌社出版了第32期《春水》,而他的非虛構文學作品《浴客》如願以償的刊登了。那是他之前在北方一處同志浴室採訪到的故事。

那是一個混雜著香煙、燃煤和蒸汽的地方,他在那裡蹲守了一個星期,採訪了生活在不同年代的三個浴室常客,他們在浴室的經歷,從上世紀的70年代到這個世紀的現在。其中特別令人在意的一段描寫,是關於三個常客其中一人以前的工作場所的。

「......幾十台車床一齊開動,巨大的轟鳴聲讓說話都變得困難,但在這種轟鳴中,小高心中一直有一絲微小的聲音。」

——《浴客》

似乎像他有親眼看見過一般,但他並沒有去參觀過那個工作場所,我有質疑過他這樣寫作是否恰當,他將其稱為「合理的假設」。

他相信《看見》的一句話:真實具有萬鈞之力。他總是想為性少數群體做些什麼,用最真實的方式。他說,他將會一直寫下去,也許還會涉足虛構文學;而在經歷過許多後,就算有再多的阻礙和困難,他也想把即將成為歷史的人和事都記錄下來。

他說著說著,用常常擺弄單反的修長手指撥開額頭前的秀髮,無意間露出孩童似的神情。讓人不禁想起「越單純的人越勇敢,越勇敢的人越單純」,這句話曾出現在《十八歲》中。

我問他,最喜歡自己的哪一部作品?

「下一部作品。」簡潔,令人遐想。

永遠將目光轉向窗外

王大師喜歡獨處,閑暇時獨自寫稿,獨自閱讀,但這並不影響他與人打交道。就像他高中的學弟所說的那樣,「他是個好人。」

王大師的學弟叫東東,與他畢業於同一所高中,比他晚幾屆。東東都把他當作榜樣來看待,在這個小學弟的眼中,王前輩的生活優雅而充滿情趣。

「他熱愛讀書,自己做飯,還會照相。」

作為學長,王大師常常會關心東東,在東東身體情況不佳時問候他,在他心理有障礙時自願做諮詢,有時會主動借一些課外書給他看;又或是和他聊起自己近期的創作,以及性少數群體遭遇的困境等話題。東東概括地說,溫暖善良,就是王大師給他的感覺。

王大師在大學時愛上閱讀,睡前短時間的泛閱讓他更容易進入睡眠,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他讀小說,讀哲學,也讀軍事歷史,而和他一樣愛好軍事的牆角,一個留著中長頭髮、長相秀氣的孩子,他們無意間在遊戲平台上認識,成為了現實中的朋友。

「和他一起玩一些軍事主題的遊戲。」

兩個人在聊起艦船、槍械和戰車等話題時滔滔不絕,一邊列舉歷史上著名的戰役,一邊評價武器的性能。牆角說王大師是一個睿智的人,不僅僅指他在軍事知識上的涉獵。

「我們每個人的來源都不平凡,我們都來自遙遠的一顆星辰。」

那是牆角在一個晚上與王大師打電話聊天時,王大師告訴他的一個假想。

「他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無數遙遠的彗星從外太空墜落地球,而彗星中含有大量的冰,來到地球後化成了水,靠這些水,地球經歷漫長的物種演變後,我們便出現了,也許我們的身體中真的有那些彗星攜帶的基因。」

這些語句在科學上尚未有依據,但已經足夠浪漫,天馬行空。

刊登了《浴客》這篇文章的《春水》,是《GS》雜誌社的最後一期紙質刊,後來便轉型成了網路讀物。最後一期總是讓人在情感上有所懷緬,而《春水》的前言就很是讓人難忘。

「......他們就像春水,或許現在還沒到潤澤的地步,但帶有色彩的水體,卻能預示一個嶄新的季節。」

——《春水》前言

雜誌《春水》

寫前言的是《GS》雜誌社的主編蘇釋,曾負責過編輯王大師的投稿。他是個詩人,對木心的詩頗有研究,曾在雜誌上發表過自己的一些詩,行文字眼間充滿了靈氣。

然而,他對王大師的寫作要求十分苛刻。

「若論寫作么,他要走的路還很遠。」

王大師的《浴客》原稿並非是現在看到的這樣,在投稿給雜誌社後蘇釋做了很多的修改,其結尾的語句是最耐人尋味的修改之一。

「.....在體面的衣服包裹下,那些被慾望所啃噬的痕迹,永遠也無法消褪。」

——《浴客》原稿

王大師認為《浴客》中描述的故事很多已經無可挽回,他想要表達的人與其內部慾望的相互撕裂,即使是在現在這個年代,仍然有許多性少數的人們不能自由的表達自己。他覺得,這樣的結尾甚是貼切。

「有的時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在消費苦難,雖然我並沒有刻意去製造苦難。」

他認識許多的人,見過許多的故事,關於性少數群體真實的存在和生活,他把這些一點一滴都記錄了下來。但是對於有的事情,例如訪談到性侵和受辱等經歷,王大師認為自己是在「揭傷疤」,或者認為自己沒有辦法幫上忙,感到煎熬。他平時會去做一些性少數群體的志願者工作,對他來說,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而不作為,是難以忍受的。

「我只是希望這樣的事情不再重演。」

但對於蘇釋而言,《浴客》原稿的結尾是遠遠不足的。

「......這裡的早晨跟這個城市乃至所有城市的早晨一樣,一樣的寧靜,一樣地開始了他在人間的走動,一樣的露出天空繼續許諾給人們的無限清光。」

——《浴客》

據蘇釋說,他並不喜歡王大師原稿中的結尾,既非希望,亦非絕望,自己也並不是一個喜歡去做評價的人。

「多記印象,少發主見。我永遠將目光轉向窗外。」

對此,王大師的回應很平淡,他只想關注當下的東西。在這些人和事都被歷史的車輪碾過之後,他們都終將成為一顆石子,而王大師始終想要堅持做的,只是用鏡頭和筆記錄這些被歷史碾過的人和事。

附錄:一些額外的Q&A

Q:你怎麼看待《春水》的前言?

A:就是關注當下。我們要把自己當做水源,就算被現實大壩攔下,無法聚滴水成江海,也要努力濕潤大地。

Q:你在《浴客》的開頭引用了崑曲《思凡》中的一個唱段,有什麼特別的寓意嗎?或者你對此有什麼特別的理解?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為何腰系黃絛,身穿直裰,

見人家夫妻們灑落,一對對著錦穿羅,

不由得人心急似火。」

——《浴客》引用的《思凡》片段

A:那是老高(《浴客》主角之一)在浴室中的即興唱段,我感到這其中充滿了一個老人的悔恨和無奈,和我想表達的主題不盡相似,就直接引用來做開頭了。當時覺得頗有一股《霸王別姬》的韻味。

Q:對於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你是如何進行選擇的?

A:從最熟悉的環境的去感受,我寫作的東西都是我看到和感受到的,作品中的人物,我對他們都有長時間的了解和接觸。我以前讀到的名家作品對我的影響很大,例如海明威,他前往非洲跋涉數年,寫出了《乞力馬扎羅的雪》;後來他參加西班牙共和軍,寫出了《喪鐘為誰而鳴》和《永別了,武器》;晚年時準備在美國度過餘生,寫出了《老人與海》。國內也有這樣的作家,例如莫言,他的《紅高粱》《豐乳肥臀》等作品,原型就來自他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身臨其境,我認為是很重要的一點。

Q:在你的創作中有什麼令你印象很深的事情?

A:《故城》中的一個少年,我和他去了他的老家。我開車從凱里出發,一共三百多公里,到他家所在的那個村落,他家門前有一條穿過全村的河。我沒有看見他的父親,他的母親是一個淳樸的鄉村女性,我一開始並沒有表示是來拍紀錄片的,他的母親也沒有問我來的目的,就很熱情的招呼我進去做。後來做飯的時候電磁爐壞了,他的母親就生了柴火來做飯。我覺得很普通,也很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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