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的傻子打工記
題記——春節將至，謹以此文獻給那些辛苦一年；卻在冰雪寒風中奔波討薪的農民工兄弟們，祝願你們早日拿到應得的血汗錢，回家過一個團圓美滿的春節！
不知啥時，工棚的窗外悉悉索索的飄起了雪花。
傻子伸手抓住單薄的棉被一角，使勁的裹了裹身子，還是冷啊？
往日熱熱鬧鬧的工棚現在靜的出奇，那老鼠進來尋食「悉悉索索」的聲音顯得非常刺耳。天已經黑了，那盞昏暗的節能燈已經壞幾天了，傻子也沒興趣去修。幸好那個被電弧燒的皺皺巴巴的插板還能用，一個春天花十元錢買的電褥子就是傻子冬天的太陽。可是那點可憐的熱量被硬邦邦的床板吞噬一些；被工棚內寒冷的空氣分享一些；等到了傻子的身下已經所剩無幾了。
傻子其實並不傻，只是性格一根筋，說話辦事不會繞彎子。傻子很聰明，他不但認識圖紙；一些工地的技術活一看就會。並且只要到了工作崗位；就會像機器人一樣拚命的幹活，從不會偷奸耍滑，而且不管老闆在與不在；他都會認真的工作；把活乾的又快又好。也許老闆就是看好了他的這些優點，就是叫他「傻子」的時候；那聲音都帶著幾分溫柔，甚至有一天老闆竟然給了他一支煙，讓傻子感動了好幾天。
前些日子，由於氣溫下降；工程告一段落，工友們都換上了乾淨衣服準備回家過年。可是老闆愁眉苦臉的說這工程款批不下來，讓大家在等等再說。於是大家洗了個澡之後就逛街。除了飯館；不管是超市服裝店還是蘇寧電器，有門就進。是啊；來到這個城市都一年了，每天起早貪黑的幹活；就是工地的院牆外有耍猴的在表演也沒時間看一眼。現在好了，有都是時間，玩吧。可是沒瘋幾天；就都沒了興緻。給老婆孩子買的禮物看了幾次都拿不回來，為啥？腰裡沒錢唄！
於是大家緩過神來；不約而同的想到四個字；「要賬；回家」。
可是這錢可真難要啊！老闆來工地的次數越來越少。從原來的「過幾天」到「在等三五天」，從「工程款沒下來」到「甲方的領導出門了」。最後老闆的記憶力也不好了；手機經常忘記充電，電話也打不通。
老闆用各種奇葩的方式拖延著工資，工友們心裡著急啊！家裡的電話無數次的打進工棚，有要工資錢還種地貸款的，有讓寄錢買燃料準備過冬的，也有孩子感冒讓打款掛吊針的。工棚里的氣氛變得安靜而壓抑，不知是誰把那付往日忙碌的掉了角的撲克被誰扔到了牆邊，往日乾淨的地面也變得邋遢起來。
就這樣在壓抑中過了好多天，老闆終於來了。寂靜的工棚霎時變得熱鬧起來，老闆破天荒的帶來了一大塊五花肉，還帶了一塑料桶白酒，他讓做飯的師傅做一鍋紅燒肉。聞著廚房裡散發出來的香氣，傻子覺得老闆是一個好人，好像以往工友們的猜測都是錯誤的，也許是委屈了老闆。
接著就是帶班的工長和工人對工，這對工就是核對民工出勤的工時，這裡有很大的學問。工地往往都是活好乾工難對，因為工長記功平時你是看不到的，也難怪啊！工長也不容易，平時搞人際關係要吃飯店；離家久了生理需要要釋放，還要討好老闆，這些都需要錢啊！所以你自己記的工和工長的出勤簿是絕對對不上的。工友們各自對完工【工地有規矩；都是單獨對工，因為怕工時和不上爭吵的時候所發生的語言糾紛影響工人情緒】，有的差十幾天；有的差七八天，就屬傻子差的少；只有五天，傻子不由暗暗高興，並感激工長的關照。由於大家都著急結賬回家，所以差個千八百的也沒人計較，工長也顯得很滿意。
接著是老闆講話，哥們啊兄弟啊辛苦啊受累啊；說的都是些親情友情，讓你感動的心跳加速。最後說道工程款由於沒有完工；再者工程上有很多不合格的地方；沒有驗收，我正在努力疏通之類的話。總之是工程質量導致甲方不願意驗收，所以工程款只批下來幾萬元，說暫時只能開支百分之六十，把每個人的銀行卡卡號留下，等以後工程款下來後；給你們打到卡里，如果誰不同意的話就在這裡等等再說，同意的就開支走人。接著就是千詛咒萬發誓的說工程款下來一定給大家打回去，給人的感覺那可真是情真意切；不容質疑。
人啊！總是這樣，喜歡在善良體貼的影子下做壞事。笑容掛在臉上，而冷漠無情卻像凜冽的寒風一樣無孔不入。刻入你的靈魂；滲入到你的心底……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在則人家說是工程質量問題導致不能結算，那可都是自己乾的活啊！這是人家老闆佔了理呢，工人們是心裡有苦說不出。走吧；怕這辛辛苦苦賺來的工錢打了水漂。不走吧；這幾天推明天的啥時候是個頭啊，真是難死人了！
掂量來琢磨去，還是領了工資，再說萬一那工程款下來；老闆要真的給打到卡里那不也行嗎。畢竟出來一年了，真的是想家了。
噴香的紅燒肉端上了桌子，可是卻很少有人動筷子。然而不等天黑；那一大桶酒精勾兌的白酒卻見了底。很快，那些罵娘聲；嘆氣聲都變成了呼嚕……
第二天天還沒亮，人們就打好了行李。老闆昨天就張羅好怎樣把工人送走，傻子啟動了工地上打雜的四輪車，分幾次把工友們送到火車站，當送完最後一車往回走的時候，傻子的心不知為什麼特別難受，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傻子是不能走啊！因為去年在親朋好友的撮合下，傻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離異的女人。對方見傻子老實能幹也沒有提出什麼特殊的要求，只是要求把老房子修繕一下，作為新房。在買些應用灶具；換幾身衣服就成。可是在農村，修房子是一件大事。傻子把房子簡單的裝修了一下就花了幾萬元，錢不夠就左鄰右舍侄子表嬸的借。這都到冬天了，當時是說好打工回家就要還賬的啊！做人說話算話，這是傻子的原則，就這麼空著手回家，怎麼見父老鄉親？再者說傻子已經親口答應春節錢就擇日迎娶，回去怎麼向媒人向沒見過幾次面的未婚妻交代啊……
空曠的工棚里顯得沒有一點生氣。晚上凍的睡不著覺的時候，傻子是多麼憧憬在家時的溫馨日子，他想念在一起摸爬滾打長大的夥伴，想念辛苦了一輩子；如今患病在床的父親；想念一家人圍在一起吃有著母親獨特風味的熱氣騰騰的飯菜。想著自己身穿禮服；牽著新娘微笑著走向洞房的場景。為了這一刻，他可是拼盡全力了。
記得來到工地的時候，地上的殘雪還沒化盡，初春的北風還是那麼寒冷。而工友們腳上卻穿著硬邦邦的雨靴，把赤裸裸的雙腳套在塑料殼裡，有的還有小小的漏洞往裡滲著冰涼的泥水。然而最讓人痛心的是城市人那一雙雙鄙視的目光。為了逃避城裡人那不屑與鄙夷的眼神，工友們捲縮著身子工作，小心而自卑。雖然他們付出了最多的體力，可是卻只能拿到最低的工資。賣力氣的畢竟是人下人，吃的飯食也差；一大鍋土豆白菜難見一點葷腥，工友們為了養家，都可以忍受，大工棚的生活就是這樣。幹活也累，每天五點包工頭就催人吃飯上班，干到十一點還要拖延下班時間。下午一點干到天黑了才允許下班，一天勞作時間達十三個小時以上。國家的「勞動法」好像只對工廠企業，對他們不起作用，沒人管。住的也簡陋，條件差的隨便用篷布在空地一圍；就是他們棲身的地方。不過這個工地還好，住處是一個廢棄的廠房，可還是陰暗潮濕，睡的是一溜隨地鋪開的大地鋪，夏天棚內散發著一股汗臭加霉味的混合氣體，蚊子蒼蠅攪得讓人無法入睡，不過為了賺點辛苦錢；還是讓人忍受。可是到了冬天，寒冷的東北風會像酷刑一樣讓人無法忍受。要是攤上好的老闆，農民工還可以帶上應得的辛苦錢回家團員。要是遇到狠心的老闆，工友們只得蝸居在四面透風的工棚，奔波在風雪中，為那一年的薪酬追討。
多年來，欠薪猶如一個久治難愈的慢性病，附著在社會的骨髓里，成為一種難以治癒的傷痛，儘管從中央國務院到地方政府，都不遺餘力的加大力度進行政治，儘可能的為農民工提供援助，然而還是有許多官員；黑心的老闆憑著手中的關係網，無視法律法規，致使成千上萬的農民工在寒風中饑寒交迫，盼望著那凝聚著一年淚水和淚水的薪金。
轉眼已經等一個月了，雖然說老闆的手機沒在停過，可是老闆總是說工程款還是沒下來，最難的是傻子的伙食越來越差，以前工友們在的時候還好，大家在一起偶爾用零花錢改善一下伙食，打打牙祭，現在可好，只能吃工友走時剩下的半袋大米，菜呢？有一塑料袋的土豆，因為工棚里冷，表皮已經凍了，吃起來發甜，油只有半飲料瓶；省著吃吧，幸虧鹽還有很多。
天越來越黑了，傻子的被窩越來越冷，他小心的把頭縮在被窩裡，因為要是用力大了腳底也會漏風的。有了呼吸的熱氣，頓時感覺身體暖和了許多……
迷迷糊糊中，傻子好像來到了村後的小河邊，看見那沒見過幾次面的女朋友在那裡洗衣服。傻子感覺很奇怪！這不是冬天嗎，怎麼河裡還開著菱角花；還有那些小魚小蝦在遊動？可是分明看見未來的媳婦在向著他招手，他急忙扔掉手中的行李跑過去……
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傻子急忙下地赤著腳跑去開門，哦！看見外邊停著一輛豪車。老闆依舊是慈祥滿面，一邊下車；一邊溫柔的叫著「傻子；傻子委屈你了」，進到工棚，傻子急忙拽過自己的棉被請老闆坐下；並忙著問老闆冷不冷，老闆拿過夾在腋下的皮包，樂呵呵的說：「傻子；這一年辛苦你了，工程款下來了，你的工資我全數開給你；而且還有你的獎金。你可以回家高高興興的娶新娘了」。傻子在這一刻真的是驚呆了，心想：「那些走了的工友們真的沒有福氣，你們都說我傻；傻人有傻福；我這不是時來運轉了，就等著你們羨慕我吧」！想到這些；傻子不由樂的手舞足蹈，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傳來；傻子一咕嚕爬了起來。原來是在夢中太激動，碰倒了身邊的暖水瓶……
天已經亮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那工棚角落被北風的縫隙刮進來的雪；已經在地上薄薄的鋪上一層，彷彿是冰冷的婚紗；但更像心中的愁緒……
傻子想：「老人們都說做夢是有預感的，今天！也許今天工程款該下來了吧」？
文/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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