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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鐵引——贈安溪茶園諸友

心情音樂  邊聽邊讀

果真是:夢在高台留客久。一杯茶,是春秋滋味,也是紅茶半盞晚風閑,閑意拈來山月明的閑適和情懷。

徐靜

老鐵引——贈安溪茶園諸友

作者:王久辛

我們有很多嚮往,其實一直就埋藏在我們的心底,只是因為那嚮往不切實際,或還有點遙遠,於是便被我們自己的意志給壓抑下去了。然而,那嚮往一直就沒有死心,一直就在心底下嘀嘀咕咕,似乎很不服氣,很是委屈呢。而我們的意志呢?又在強迫我們去做那些貌似更重要的事情,而將心裡的那個嚮往忽略了。然而,一旦有了機緣巧合,那嚮往便即刻跳將出來,容不得你思想,立即便表態承諾了。記得一個月前,作家徐則臣打來電話,問我是否願意去安溪鐵觀音的故鄉釆風?我就是不加思索地笑問:好啊,什麼時候?我是生怕與我另外的行程衝突,還好,不矛盾。於是,安溪之行就被提前安排好了。嚮往,隨之便成了即將實現的一個現實,在一天天向出發的日子挺進……而我的心,也隨之變得急切了起來……

上午十一點的飛機,而我卻是早上五點多鐘就醒來了。時間還早,懶在床上瞑想起來……傍晚時分,一幫子文人墨客沿階而上,徐行至半山茅草搭起的山屋之中,茶席擺開,鐵觀音泡上,文人雅士們便開始了「詩鐘」遊戲。甲來一句「來來往往千帆過」,乙對一句「去去回回百鳥旋」;丙接一句「來世來生都不管」,丁回一句「去愁去病復何求」?……茶上來了,嗅香,啜飲,慢品,待回甘,後齊贊曰:好茶。不抬眼的,正待下行「詩鐘」之接續,大風伴大雨忽然而至,山屋裡文人墨客卻與茶香互相依偎,溫暖又美好……可惜手機定時的鈴聲響了,七點,翻身起床,愣怔片刻,心思仍在那淺夢之中不願出來,真不覺得今夕是何夕了吧?於是踱至書案,臉不洗,口未漱,便鋪紙倒墨取筆,信手便寫了「大風起兮慢品茶」「茶客多雅士」「深秋夜雨茶濃」「聚精理氣提神」「新朋老友茶味濃」「妙境:風雨夜品茶,儒生說天下」六幅字,幾乎將我剛才的幻境一一寫出來了,心滿意足,雖然那字寫的不盡我意之七八,但畢竟抒卻了我之心中塊壘,心裡還真是有了點兒「其喜氣洋洋者也」的味道了。之後撂下筆,潛藏於心的嚮往,終於落墨成字,即將隨我一起奉獻給茶鄉了。

發幽古之情,乃文人墨客的一大嗜好。我其實是半吊子文人半截子墨塊的閑散之人,是下不得苦的。去茶鄉安溪,當然是美事,那裡盛產鐵觀音,這我早巳熟知,並且不知也喝掉了幾十斤烏龍鐵觀音了。我覺得龍井與碧縲春,應該是春天喝了才好,明目清心;而雲南的普耳與祁門紅,則是冬天喝了才對胃口,?心潤肺;要說這鐵觀音吧?以我的體會,還就得秋天喝,為啥?因為秋雨連綿濕氣重,喝了鐵觀音,發汗去濕有後勁兒,正如我寫的「聚精理氣提神」,那是鐵馬冰河入茶來的滋味;又因此茶香氣濃郁,經過春夏旺季的發起,正是要步入嚴冬的過渡階段,若得閑無事喝上幾泡烏龍鐵觀音,正好大補元氣。那天飛機降落廈門,我們出了機場便登車向安溪進發,落腳便趕上了晚宴。落實八項規定,沒白酒,我多喝了幾杯紅酒,頭暈暈糊糊,但行前就鬧起的牙疼,卻一點沒減。張陵兄吆我和龍一范穏去喝茶,我尋思:也對, 到了茶鄉喝什麼酒啊!喝茶,喝茶才是茶鄉的主旋律,我必須把它唱起來。

張陵兄長是老福建,今晚請我們喝茶的主人,是他的老朋友——茶席早就準備好了,同來的還有海峽出版集團的林濱與《福建文學》的曾章團等。茶女秀麗溫婉,自報名為「一心」,我心中驀然想起河北正定的那個「不二法門」,便問她知道嗎?她說:知道啊,否則我怎麼會叫「一心」呢?嗯,禪茶一味,玄機妙不可言。一心嫻雅地給我們泡茶,並向我們介紹她們家與茶的歷史。我們開始喝的是鐵觀音,龍一拈著茶盞像掐著一朵花,輕輕地放到鼻子上嗅香,彷彿完全陶醉了。之後,便是輕啟玉口,慢飲一杯。閉上眼,好像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看到那茶的味道……我等了他許久,才聽他說:好茶。那是天津衛的味兒,他拖了長音睜開大眼說道:「能夠碰上喝一次好茶,就是一次緣分吶」。說的范穩和我都大讚妙論。茶女一心聞之,便道:鐵觀音不好存,我們家還有爺爺存了三十四年的老鐵,我給大家拿來品品。說著便差人去取,弄得我都沒來的及客氣,人家便去取茶了!一心一意的待人,這就是一心了吧?做生意與做人,似乎從一心的名字與言行舉止上,便可獲得正解啦。這三十四年的老陳茶,龍一喝的時候,我特別注意了——他這回始終沒有閉眼睛,仍然是慢慢地入口細品,眼睛睜的溜圓而且賊亮亮的,真是比老奸巨猾的地主老財見了金子還亮,賊亮賊亮的。這是品茶嗎?龍一,有這麼誇張嗎?龍一再次開口了,他說:緣分吶!是吧?!他問誰呢?是問我嗎?我急忙將他絕妙的神情用手機快速地拍了下來,以見證這個當代文豪的貪杯之色……

……還是秀麗的茶女一心提醒,我才放下拍照的手機開始品茶,心裡話:我是品不出什麼明堂的,但是這三十四年的老鐵喝下去,卻有一種入口回甘的甜香之氣,直頂著我的鼻樑子,三杯五盞下肚,上打嗝、下出氣,氣貫五體,十指腳心發熱不說,更神奇的是——我的牙疼居然明顯地消失了。我剛說出感覺,張陵便立刻命令我:再喝,再喝幾杯就徹底不痛了……那晚我喝多了茶,害的我起了五次夜,這覺還怎麼睡呢?第二天早上我才想起來,有一本關於陸羽《茶經》的書上說過的,大意是:文人騷客常常會把持不住自己而貪杯,若喝了夜茶反覆起夜,是一定要睡到日西斜方能獲補,此之謂養生之道也。誰讓我那麼早就起來了呢?

早上陰雨迷濛,濕氣瀰漫。我們在團長廖奔的率領下參觀茶場、觀摩鐵觀音的製作工藝,電瓶車將我們送至山頂,飽覽萬畝茶園的層層疊疊的翠綠景色。雨霧中,蒼山如海,粉黛淡施,輕煙自層疊茶田輕輕繚繞輕揚,我猜想:這樣的景緻怕在艷陽高照下是不可能有的吧?此刻……張陵范穩則臣與金仁順林筱聆林炳根上官青梅周大新等在廖團長的指揮下,一個個頭戴上斗笠,翩躚而至那一簇簇的茶樹,他們在茶園工藝師的指導下,開始了採摘新茶。要麼說心靈手巧啊,我看他們的文字,恰如看他們釆摘,專挑鮮嫰的新芽掐,難怪他們的作品都寫的鮮活又生動,那大抵是這般地在辭海里捉字,在詞源中擇詞啊!怎麼不就生的好呢?想那新茶萌芽,正是蠢蠢欲動之時,恰似那生僻又準確的字詞在字海中躲躲閃閃之際,卻被他們的青眼刁著,用巧慧之手運筆剜了去,鑲嵌進自己的文章,怎能不征服讀者、贏得喝彩?接地之靈氣,通古之詞源、今之辭海,寫正大文章,歌民生之艱辛,此乃千古之文人天職……我欣賞著這些大作家們在山上釆茶的神情,感覺到他們猶如兒童一般的歡喜,真是年輕了十歲不止呢!

夜晚,在茶場的職工食堂,主人拿來了自釀的土酒 「女兒紅」,縣文聯林筱聆主席介紹:此酒是女人生完孩子之後的補酒。當地的男人引誘女人多生孩子時常說——那壇酒,給你再生下一個時喝。這下我豁然明白了山裡人的智慧,他們是連生孩子這無師自通的事兒,也被巧設的一個美妙的願景所前置,進而變得充滿了嚮往與俗世的詩意。讒酒乎?生人乎?天地酒而與人乎?男與女而添丁,酒與男女而人乎也!酒,勁兒也;人與酒,精神也。那晚上,我們秀氣的廖團長帶領我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平均每人少說也喝了半斤八兩不止。而我呢?最少喝了兩斤半,之後主動向團長申請:我可以為大家高歌一曲嗎?然也。於是乎,我先牛飲一杯,之後,我唱了今生高八音的歌《九月九的酒》:……親人和朋友,舉起杯,倒滿酒,飲盡這鄉愁,醉倒在家門口……那夜,我忘記了自己是怎樣爬上賓館那五樓房間的,我只記得自己進屋後倒頭便睡,一夜無夢。

清晨,我被一陣狗吠叫醒。那狗的叫聲與我今生在任何地方聽到的狗吠聲都不一樣:沉雄,狂猛,飽滿,彷彿從我的腳後跟發出的力,又即刻瀰漫了群山——太震撼了,而且力道十足,猶如神助一般的驚心動魄。這得多大的狗?比牛大?我一個激靈,咕嚕一下子就起了床,鞋都沒穿就奔門而去……拉開門,從未有過的強烈的陽光如高鐵列車的車頭迎面向我壓下來,我下意識地迅疾捂上了雙眼……許久之後,當我的雙手慢慢從雙眼移開,卻仍然不能直視眼前的一切景物。像那狗的吠叫聲驚的我心打顫,我慢慢地抬起頭,逐漸地放眼望去……只見昨天雨霧中的萬畝茶園現在嶄新如初的陽光下碧綠的像假的一樣!哦,這蠻荒之綠,這蠻荒之吠,這蠻荒之太陽——竟然全都麇集於此,不正是天地精華薈萃之地嗎?安溪者,茶鄉也,此之獨放芳華絕代之地也。

本篇散文首發於2017.第3期《人民文學》雜誌.

2016.10.23.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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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本聚力閱讀的現代詩總顧問王久辛先生,首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獲得者。漢族 。先後出版詩集《狂雪》《狂雪2集》《致大海》《香魂金燦燦》《初戀杜鵑》《對天地之心的耳語》《靈魂顆粒》等8部,散文集《絕世之鼎》《冷冷的鼻息》《老友舊事》,文論集《情致 ? 格調與韻味》等。作品先後獲得《人民文學》優秀作品獎,中宣部、廣電部、中央電視台頒發的特等獎、一等獎;2003年榮獲民間設立的首屆劍麻軍旅詩歌獎之特別榮譽獎;在《詩選刋》評選的10大軍旅詩人中名列榜首。2008年在波蘭出版發行波文版詩集《自由的詩》,2015年在阿爾及利亞出版阿拉伯文版詩集《狂雪》。歷任軍區文藝幹事,《西北軍事文學》副主編,《中國武警》主編,編審,大校軍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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