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寫錯字也這麼辦——敦煌遺書中的千年塗改液
寫
錯
字
是每個人都會有的體驗,在硬筆橫行的年代,修改起來當然比較方便。我小時候(本人九零後),主要有以下幾種,其一,用膠帶把錯字粘掉——當然紙張得厚,薄了易破。其二,橡皮混點兒口水擦除——紙張質量同樣得好。再就是塗上塗改液,當時突然流傳著一個傳言,說是塗改液致癌,於是也有用那種方形的紙貼,貼在錯字上。不講究的,塗上一個黑坨坨的也有不少,自然免不了被老師批判一番。當下,似乎連硬筆都不怎麼流行,普遍用鍵盤打字,比如此刻在敲擊文章的我,錯了,直接刪除鍵就好,錯如春夢了無痕。然而恐怕還是避免不了一些沒發現的錯誤。
我常常想,用毛筆的古人寫錯了怎麼辦?
後來才知道,原來現在咱們用的方法,古人其實早就玩兒過。
湖北省博物館有一把玉首銅匕,曾侯乙墓出土的,鏟錯字的,但比膠帶高級多了,兩千四百多年前,書寫竹簡的時代,人們就用這把刃部薄長的削刀在竹片上刮削寫錯的部分。
再看到後來的天下第一行書,那時紙張開始流行。由於是現場發揮,王羲之表現得比較隨意。開頭寫到干支紀年處,就有一個修改過的細節。關於此處,周汝昌先生曾在文章中給出過自己的見解:
周汝昌先生寫到
蘭亭帖有幾處有趣的問題從未見專家研者提起過,每嘆細心善悟之人不多。今舉之以為學人啟牖之助.
如第一行」癸丑」二字,丑字特顯橫長豎扁,而癸字又特小,似夾於」在」」丑」之間.此為何故?人不言也.
那情形很顯然:王右軍在這年落筆為文,正式紀歲用干支,這是首次(三月初三),而上一年寫的干支是」壬子」,已經有點兒習慣了,所以一落筆就又寫了一個」壬」--未及寫」子」,已悟這已不對了,可是這才是開頭的第七個字,便要塗去,太難看,遂生一計,將」壬」描」丑」,再在上邊添一」癸」字.
這麼辦了之後,留下的痕迹就是:一是「丑」的中橫畫特別長,這本不是丑字的形狀,乃「壬」的「遺骸」是也。二是那小「癸」又細又扁——不然「字空兒」里是容不下的。
這個來由,一不複雜,二不離奇,可是從無一人識破道出之。舊年我曾將此一說與徐邦達先生。
後面的幾處便幾乎是直接在錯字上加重力度直接寫出,更有甚者,直接抹掉,想來這也不是作業,不用老師批改,所以有恃無恐!
再 到
天下第二行書
顏魯公的祭侄稿。這是安史之亂中,顏氏一門三十餘口因抵禦叛軍而死,唐肅宗乾元元年(758年),顏真卿命人至河北尋得侄子顏季明頭顱,揮淚寫下《祭侄文稿》一文。因為是手稿,而且書寫時情緒激動,所以對錯字並不講究,都是直接塗抹。陳深評價此作「無意於工,而反極工」。是很中肯的。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宋人黃庭堅書《廉頗藺相如列傳》
是他存世最長的作品之一。氣韻連貫,筆勢靈動。此卷中也有不少錯字,但他基本未做塗抹。而是在錯字旁點上三個小點,以示錯誤,並另寫出正字。像下面這個「壁」,為「璧」字之誤,山谷老人點點之後在下面重寫一遍。
還有這個「還」字,後來意識到應該是「償」,標記之後在一旁寫出。這種方法,應該是當時通行的習慣。
最有趣的
是敦煌藏經洞里的一卷《禮記》唐人抄本,現在收藏在法國國家圖書館,卷末題記顯示年代是開元年間。本卷文書的文獻價值自不待言。關鍵紙張上的塗改液痕迹令人眼前一亮——真跟我小時候用的有些相像。
這便是現在塗改液前身的實證——雌黃。
雄黃、雌黃俱為琉化物礦石,俱入葯,含砷,尤其雄黃可粹取砒霜。雄黃色近赤橙,而雌黃成分為三硫化二砷,檸檬黃色,多為細粒狀、片狀或柱塊狀,也有為腎狀者,多為珍珠光澤。古寫經紙因多以黃檗染出防蠹,經師常以雌黃顏料塗寫修正誤筆。成語「信口雌黃」,即源於此。
放幾張局部細節,看得出來,這是某個字批量錯誤之後批量修改。整篇書法行氣連貫,結體舒展,在敦煌遺書里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歷史的車輪在不斷前進,文字表達的方式也越發先進,幾乎已經告別書寫了。但是,今天看到抄本時代的古人們留下的那些修改痕迹,往往能感受到其背後種種情緒,於是那些手跡也隨之有了生氣。這是鍵盤輸出所難再現的了……
文— 織田信長官
編輯— 周自然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請盡情分享至朋友圈
敦堂成立於2012年,致力於文房清供類產品開發,傳統木版水印,近當代書畫家、印人、學者作品推廣及銷售,書畫金石類書籍出版和發行。
TAG: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