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沉默者 莫小奇
在創業路上，有人以為女演員的身份是光環，它卻常給莫小奇帶來包袱，甚至是騷擾。
拼接材質上衣、格紋半裙 CALVIN KLEIN 205W39NYC
紅酒喝到第七瓶，投資人去了洗手間。
莫小奇的合伙人中鼎鼎一把拉住她，「這錢咱不要了！」「我在酒店樓上開了間套房，我們繼續喝，考驗一下你的人品。」投資人起身前給莫小奇撂下的那句話，中鼎鼎也聽見了。在娛樂圈做經紀人多年，這話里的暗示，他再清楚不過。這本是兩家公司簽訂投資協議的前一晚。之前的三個月，對方做足了盡職調查，把莫小奇的北京星座女神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從裡到外查了個遍。如今合約條款都已確定，只等這位投資人次日簽字。
「我在投一家公司之前，是一定要跟創始人喝一頓酒的。」莫小奇終於明白了這位已婚投資人為什麼惟獨給自己發了那條邀約微信。之前她還真以為對方是想通過酒品考察人品，所以二話不說帶了中鼎鼎一起過來，因為「他要跟創始人一起喝酒，我倆都是創始人」。等投資人回來，他們又喝了幾杯。十點了，距離第二天的簽約時間只剩11個小時，1800萬的投資眼看就能拿下，莫小奇和中鼎鼎告訴對方：我們要走了。
站在北京三月的涼夜裡，倆人琢磨了一下那人頗有意味的「改日再約」。「明天估計拿不到錢了」，他們有心理預期，但仍存一絲僥倖，「如果他是一個理性的投資人，他就會投我們。明天上午九點我們還是一樣會去公司簽約。」可事與願違，第二天八點多鐘，投資服務公司來電告知，「你們不必去了。」
總有人不願給你走正路的機會
多年前，沉迷於占星的莫小奇給自己看了2016年的星盤，得出結論，「我可能熬不過這一年，得『死』在這一年了」。她把這種極端又悲觀的猜想歸咎於自己的上升星座在天蠍座，但這個一貫以「執著」、「倔強」為關鍵詞的星座又同時給了她「死磕到底」的心氣。
現在，連2017年都成了過去式，回望那個關於2016年的預言，她笑說自己「也沒有死，還活得不錯」。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來得不容易，那個預言自有其準確性——「沒有死」是她自2014年底選擇創業後一路遭遇大坑小坑，跌跌撞撞，最背時就差賣車賣房了；「活得不錯」是這個總受困於被動處境的女演員自認走對了路，難歸難，但「對得起自己」。
回到2016年3月的那個夜晚，能否拿到那筆投資，對於莫小奇的公司來說的確意味著非生即死。她跟中鼎鼎把現金都投在了2015年底製作的星座真人秀《最強星戰》上，到了2016年初，公司的賬上只剩36萬。一位年輕員工甚至當眾質疑，「下個月的工資應該發不出來了吧！」要維持公司正常運轉，至少需要五百萬，當時為了拿到那筆融資，他們跟對方簽了排他協議，協議要求他們在三個月內不能接觸其他投資人，所以他們沒有PlanB。
遇到這樣的大坑，莫小奇只能認栽，她是需要這筆錢，但以身去換？沒可能。「演那麼多年戲都還沒走過這條路呢！那麼多喜歡女演員的老闆，傍個老闆，拍點戲，這不挺容易的？如果我在乎這種錢，根本不需要自己創業。」她硬氣，到了這份上，大不了賣車賣房、破釜沉舟。就算創業失敗，她還可以繼續拍戲賺錢。但那晚，她陷入自我懷疑。「難道別人從一開始見我，就是沖著『女演員』、『身材好』來的嗎？難道大家從一開始就不認同我在做的這件事情？」
這幾年來，與創業有關的任何場合，她都在努力摒棄演員的身份——不穿高跟鞋、素麵朝天、馬尾辮、牛仔褲、羽絨服、雪地靴、做商業計劃書、做財務報表、實打實上陣路演——可人們一方面把她在電視里扮演的女商人、女精英角色格外當真，另一方面卻還在用有色眼光看待她創業這件事，哪怕她的項目都一個個成功落地了。
「我們還處在一個男權當道的社會，很殘酷，但這就是事實，我們必須要接受。」——恐怕這才是給她使絆的真相。所以創業以來，她最害怕的是見投資人，因為錢總握在男人的手裡。
不規則拼接連身短褲 Lamitie
黑色短靴 CHINCHIN
女演員創業是選了最困難模式
莫小奇熱愛表演，沒戲演的時候，會覺得身上像被貓爪撓一樣難受，那是一種被壓抑的創造力在體內橫衝直撞。
但熱愛的深處她也在憂患，「這是一份分分鐘會被別人取代的職業，不管你多紅，總有一天你要淡出『女一號』的位置。到了一定年紀，我就只能演媽媽，不能再演女兒了」。
更糟的是，她意識到角色不能為她說話，而鏡頭還有可能說她的壞話。比如27歲時，她憑藉電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提名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和金像獎最佳新人，可相比於她的演技，人們津津樂道的是她在電影里的裸露畫面，此後接到的角色也總免不了以「性感」為賣點。比如2014年在參與了真人秀《女神的新衣》後，她的幾句話淪為了節目製造衝突點的素材，一時間網友的謾罵鋪天蓋地向她湧來。「幾個錯位的剪輯可能就會消費掉你這麼多年的積累」，說起那段經歷，她依然難以釋懷，「演員太被動了，沒有一個真正能夠發聲的渠道。如果你沒有自己的平台，就永遠都是在被別人消費。」
同一年，她以主持人身份與一些平台合作了《星座棋談》和《星棋一見》兩檔星座類脫口秀節目，為自己贏得了「星座女神」的稱號。她判斷以星座為切入點做內容創業是個機會，而一旦有了自己的渠道，就能爭取更大的話語權，獲得更穩固的安全感。「每一個演員都可以藉職業之便成為製片人、導演或監製，但不是每一個演員都像我一樣，14歲就研究星座，在這個垂直領域有自己的見解。」
星盤看得准，手握澳大利亞麥考瑞大學金融會計雙碩士學位，出道前在國有銀行上過班，還做過私募機構二級市場的操盤手，莫小奇篤定自己懂市場需求也懂商業邏輯，於是與中鼎鼎一起實繳五百萬成立了公司。莫小奇自認押上了百分百的決心。在2016年上半年，除了被排他性協議耽擱的三個月，她以一周五個工作日天天都見投資人的頻率去做路演，見了一百多個投資人，卻發現95%以上的人都是沒用的。
有人跟她見面，只是為了見識女明星。「有的投資人上來就說，『你就是《北京愛情故事》里的伍媚！』然後一直問我最近有拍什麼戲，有什麼八卦可以跟他分享享，我跟李晨是什麼關係，李晨跟范冰冰是真的嗎。「一個多小時幾乎全在gossip，聊到公司項目時就草草帶過。」莫小奇哭笑不得，最後投資人及其公司員工還要跟她輪流合影。有人根本不相信女明星會踏實創業。中鼎鼎回憶，「有人說要給我們投資，但具體去聊的時候，又提出質疑，說莫小奇一個女演員，憑拍戲能輕鬆掙片酬，為什麼要放棄那麼多來創業。他們會質疑你是玩票。」
還有人懷疑女明星的創業想法行不通。2015年冬天，第一次為公司融資見投資人時，莫小奇就遭遇了這樣的質疑。「有那麼多人相信星座嗎？」那個30多歲的投資人上來就問。「你不信就對了，我們的創業項目面對的用戶是年輕的女性，不是你，」站在莫小奇旁邊的中鼎鼎記得她如何激動回應。兩年後，再次回想起投資人的那句話，莫小奇仍覺得刺耳。但今天她終於可以直接拿出手機，把「星座女神Goddess」微信公眾號里的評論一條條往下拉，底氣十足地回應，「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多人信星座，但是你可以看我們每一篇文章的互動率。」
她的手上還有另一組漂亮的數據，2016年，公司推出的純素人節目《最強星戰》在優酷單平台播放量突破了1.5億次，平均單集播放量1400萬次，拿下了優酷平台的綜藝冠軍。當年，除了公司投入的資金，莫小奇還為這檔節目爭取了阿里巴巴數字娛樂和新浪微博的項目投資。阿里的負責人最初也並不看好她，莫小奇約了四次才約到了面談機會。「當時她就一邊回郵件一邊心不在焉地聽小奇介紹項目。她後來告訴我，一開始她聽說是女明星創業就覺得不靠譜，女明星能幹什麼呀？她見過的女明星都特別裝，前呼後擁，然後講一些不著邊際的空話。」中鼎鼎說。但從節目邏輯到商業點，沒料到莫小奇的項目真把她說服了。
如今，星座女神已經完成3000萬人民幣的A輪融資，此前還拿到了千萬人民幣的Pre-A輪投資，這就是莫小奇在熬過那95%的坑後從5%的可能性里贏來的認可。在創業路上，有人以為女演員的身份是光環，它卻常給莫小奇帶來包袱，甚至騷擾。她切身體會到的是，資本冰冷，追逐的不過利益二字。
藍色長裙 Shine Moda
會做噩夢的人生不值得過
15歲時，從男人看她的異樣眼光里，莫小奇意識到自己是性感的。那時她就讀於悉尼的天主教女校，放學後她只要一出現，那些盤踞在公交站邊的男生就會對著她吹口哨。她去中餐廳打工，本來想做推點心車的小妹，但人家讓她穿旗袍做迎賓，活兒輕鬆，時薪是前者的兩倍，還常有小費拿。
有人覺得漂亮是女人的優勢，是一條可以加以利用的捷徑，但莫小奇受到的教育讓她覺得那是一種罪惡。「美貌給我帶來的好處只是在熒屏上。鏡頭之外，它對我弊大於利」，她說她沒有什麼女性朋友，「女孩都不喜歡另外一個性感的女人，因為潛意識裡她是假想敵，她可能要跟我爭男人，跟我搶飯碗」。
在外表面前，她的能力總是輕易被弱化。在國外投行工作時每次有大客戶來，老闆都讓她去送咖啡、開香檳，或者陪同晚餐。進了演藝圈，這個外人眼裡潛規則橫行的地方，漂亮女演員動輒流言纏身。她不招惹人，人來招惹她。不少人當著面問過她：「你有沒有交男朋友？你同時交幾個男朋友？你男朋友是不是特有錢？」面對這類「騷擾」，她不勝其擾的時候會直接回復「我信天主教，婚前禁慾」。
當面爆發出來，不怕得罪人？她真不怕。「我一路走來沒靠過任何人，所以我也相信未來的路都是要靠自己走。」
那怕什麼？怕睡不著。「不是因為創業的壓力睡不著，是一旦違背了自己的價值觀，我怕我會因為嫌棄自己、厭惡自己而做噩夢。」這個世界，有人選擇沉默，有人選擇裝睡，但她是在澳大利亞的陽光海岸上長大的女孩，心裡澎湃的是海水般壯闊的火焰，想讓這樣的女人當杯中酒博人一笑？不可能，她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那天莫小奇在候機時看到了《時代周刊》，那並不是她的慣常讀物，但這期的封面吸引了她：在「打破沉默者」(The Silence Breakers)的標題下，演員阿什利·賈德、歌手泰勒·斯威夫特等五位女性穿著黑色外套一起出現了在鏡頭前。其時一場以「MeToo（我也是）」為標籤的社交網路運動正在上演，封面上的女性就是《時代周刊》2017年年度人物「打破沉默者」——那些選擇公開揭露各行各業性騷擾和性侵事件的人——的代表。
她清晰記得雜誌主編愛德華·費爾森塔爾的話，「這是我們幾十年來最快的社會變革，它開始於數以百計的女性，還有一些男性，挺身而出，講述他們的性騷擾和被侵害的故事。」
編輯/吳佩霜撰文/凌青
攝影/邵迪化妝/秀一
髮型/王宇（東田造型）
造型/淳于艷飛助理/劉學、祁琪
圖片來源 嘉人網
置頂嘉人，縱覽全球風尚生活
TAG: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