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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摯友宋犖之書畫鑒藏

五代 顧閎中 韓熙載夜宴圖卷 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清初康熙皇帝的寵臣宋犖,與曹雪芹祖父曹寅、李煦等有著不同尋常的私人友誼。宋犖時任江蘇巡撫時,曹寅正任江寧織造,其妻兄李煦時任蘇州織造,三人同地為官,又與朝廷關係極為密切,諸多史料亦記載三人之間較為融洽的情誼。如曹寅《楝亭集》中的《萁治亭後竹徑和牧仲中丞韻》《宋牧仲中丞見招深靜軒舊為官廚中丞新辟以款客奉和二韻》《商丘宋尚書寓近書院往來甚適漫志三首且訂平山之游》等篇,足見他們之間的友誼篤厚。此外,宋犖和曹寅還經常被康熙皇帝授命整理編纂古籍(王利器《李士禎李煦父子年譜》),負責接駕康熙的屢次南巡(宋犖《西陂類稿》),修繕朱元璋之孝陵(張玉書《文貞公集》卷六「駕幸江寧紀恩碑記」)等。實際上,宋犖還是有清一代極為著名的古書畫收藏、鑒定大家,在中國書畫收藏史上有著重要的學術地位。

近年來,伴隨紅學研究的不斷深入,作為曹雪芹家世考證的組成部分,宋犖的相關研究亦進入到一些學者的學術視野中來,如雷廣平先生的《曹寅、李煦與宋犖》,是文主要從「康熙皇帝的寵臣」與「曹寅、李煦的摯友」兩個方面研究宋犖,對於書畫鑒藏的著筆僅寥寥幾筆帶過,並沒做深入研究。實際上,宋犖在清初的政壇與文化圈都甚為活躍,他與孫承澤、王崇簡、熊伯龍、周亮工等,都曾時相過從。他交往的主要是文人官僚,不僅僅是曹寅,諸如毛奇齡、王士禎、汪琬、魏裔介等,都和宋犖有過交往。在當時的書畫家圈子中,宋犖主要交往的有清初「四王」之一的王翚、柳愚谷,「江西派」的羅牧、蘇州的王武、吳遠度、梅雪坪,「常州派」的惲壽平等著名書畫家。

鑒於如許社交網路,更兼宋氏喜好收藏品鑒古代書畫,由之成為當時著名的古書畫鑒藏大家。

清 毛奇齡 行書七言律詩 120.5cm×58cm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一、宋犖其人

宋犖(1634—1713),字牧仲,號漫堂,又號綿津山人,晚號西陂老人,河南商丘人。據《清史稿》記載:順治四年(1647)宋犖即應召以大臣子列侍衛,第二年又試授通判(知府的輔助官員,正六品),後因母喪而去職。康熙十六年(1677),授理藩院院判,不久就升任刑部員外郎(從五品,但卻是中央官員)、刑部郎中(正五品)。康熙二十二年(1683)宋犖任直隸通永道僉事(道台的屬官),三年後就升任山東按察使(正三品,主管全省司法、刑獄、監察和驛傳)、江蘇布政使(從二品,主管一省民政、田賦和戶籍等)。到了康熙二十七年(1688)宋犖就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吏部位列六部之首,從一品,滿、漢各一人,職位極為重要,與皇帝關係甚密,有單獨上奏言事的權利。三年後,他因年老而乞罷,至此結束了長達六十餘年之久的官宦生涯,極盡富貴顯赫,年八十而歿。宋犖與康熙皇帝關係密切,這種關係早從他們的父輩就已經開始。宋犖的父親宋權,字元平,原為明天啟五年(1625)進士,在順治元年曾任明朝的順天知府,駐守北京密雲。其後,多爾袞率軍入關,宋權率眾投降,官職依舊。順治三年(1646), 升任國史院大學士(正一品),後加太子太保銜,順治九年(1652)殂落。宋權有功於清王朝,且仕途通達,而宋犖的資質頗有時譽,他居官勤慎,很受康熙信任,並曾稱讚他道:「岳牧之選,實惟重臣。寄以封疆,千里而遠」「控攝文武,統馭官司。繩違科慢,宣德布慈」「職汝之由,是曰曠墜。軫我之玩,保厘悉賴」(康熙《督撫箴》)。同時,宋犖頗有文采,其詩與王士禎齊名,著有《西陂類稿》《筠廊偶筆》《滄浪小志》《漫堂墨品》《怪石贊》《綿津山人詩集》等。宋犖也擅長書畫,其山水筆墨蒼秀,構圖謹嚴;水墨蘭竹疏逸瀟洒,傳世作品尚有《夏日山居圖》《松壑流泉圖》等。

清 汪琬 五言絕句詩 132.9cm×49cm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二、宋犖書畫收藏概況及其歸宿

宋犖的私人收藏,其來源主要有父輩承繼、個人購買、官宦贈送以及家人購買等幾個途徑,其中康熙皇帝對他的賞賜極為重要,該途徑是奠定宋氏豐碩藏品的重要基石之一,這一點卻一直被學術界所忽視。康熙四十四年(1705),玄燁賜他御書御制詩一幅,不久又賜他御書詩扇一柄。對於此事,宋犖欣喜備至,不禁提筆寫道:「六月苦旱,忽蒙恩賜御筆書扇二柄,旋得大雨,恭賦紀事寫道:『忽驚寵名九霄臨,習習清風傳薊北。近臣捧齎寶光歊,御書二扇蒙天賜……』」 「喜此南國慶豐登,野老恬熙安作息。須知太平有本原,端自吾皇手中得」(王利器《李士禎李煦父子年譜》)。康熙賞賜給宋犖的諸多翰墨名跡,多數庋藏於今天的故宮博物院。經他收藏過的法書名畫,其上大多鈐有如下印章:「臣犖」「字牧仲」「宋犖私印」「牧仲」「宋犖審定」「西陂」「長揖古人」「犖」圓形印章、「漫堂珍藏」「西陂詩老書畫府印」「宋氏牧仲」「商丘宋氏收藏圖書」「緯綉草堂畫記」「商丘(邱)宋犖審定真跡」等。迄今為止,我們所知道的經由康熙帝賞賜的藏品如下:

清 魏裔介 臨《鵝群帖》 221cm×49.5cm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漢代鍾繇《薦季直表》真跡。

唐代杜牧《張好好詩卷》(現藏故宮博物院),佚名法書《朱巨川告身》(現藏故宮博物院)。

五代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卷》(現藏故宮博物院)。

宋代徐鉉《私誠帖》(現藏故宮博物院),范寬《雪山蕭寺圖》,蔡襄《虛堂詩帖》(現藏故宮博物院),沈遼《秋杪帖》(現藏故宮博物院),蘇軾《治平帖》(現藏故宮博物院),李之儀《汴堤帖》(現藏故宮博物院),黃庭堅《寒山子龐居士詩》(現藏故宮博物院),米芾《蒸徒帖》(現藏故宮博物院)、《道味帖》(現藏故宮博物院)、《面諭等九帖》(現藏故宮博物院),王詵《煙江疊嶂圖》(現藏上海博物館)和《梅竹聚禽圖》(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王升《首夏帖》(現藏故宮博物院),孫覿《牙兵帖》(現藏故宮博物院),李唐《濠濮圖卷》(現藏上海博物館),趙佶《閏中秋月帖》(現藏故宮博物院),吳說《九帖》(現藏故宮博物院),朱熹《生涯帖》(現藏故宮博物院),陸遊《尊眷帖》(現藏故宮博物院),文天祥《木雞集序》(現藏遼寧省博物館)。

元代趙孟《紅衣羅漢圖》(現藏故宮博物院)、《蘇軾煙江疊嶂圖詩並沈周文徵明補圖》(現藏遼寧省博物館)《撫州永安禪院僧堂記一冊》《寫經換茶圖卷》(現藏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王繹《楊竹西小像》(現藏故宮博物院)。

明朱瞻基《戲猿圖》(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唐寅《杏花圖》(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仇英《仿趙伯駒煉丹圖》(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董其昌《江山秋霽圖》(現藏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

宋犖的書畫藏品以宋元居多,而且大多流傳有緒。這些藏品上大多鈐有宋犖父子的印章,另外尚有一些經由曹寅、周亮工、梁清標等人題識,以圖像實物的形式證實了他們彼此之間的往來。就收藏類別來言,似乎繪畫藏品較書法為少,但卻整體質量較高,許多畫作在中國繪畫史上具有極為重要的地位。

如元人王繹的《楊竹西小像》,紙本墨筆,由王繹畫像,倪瓚填補竹石。後幅有元代鄭元祐、楊維禎、蘇大年、馬文璧、高淳、釋靜慧、王逢、茅毅諸家的題識,是一件流傳有緒的傳世作品。畫中的楊竹西是元代著名文人,交遊廣泛,王繹為之畫像,倪瓚補圖,其後諸多文人名士題贊,以至於被清代的鑒藏家吳升讚譽為「文採風流,照耀一世」。技法處理上,人物面部細筆淡墨勾勒,衣紋用簡練的鐵線描,造型準確,代表了我國元代肖像畫藝術創作水平。清朝入關以後,統治者大力搜求前朝書畫古玩,皇家的收藏不僅遠較私人藏品豐富,而且明顯超過明朝。

宋 黃庭堅 寒山子龐居士詩 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基於此種背景,大量流散於私人藏家的法書名畫逐漸薈萃於清內府,尤其是清高宗乾隆皇帝,更是不遺餘力,樂此不疲。清乾隆一朝,中國存世的唐、宋、元、明古代法書名畫,幾乎收羅無遺,這些藏品大多被編入《石渠寶笈》和《秘殿珠林》正、續編,計有數萬件之多。嘉慶皇帝繼位後,又續編三編,窺觀這些著錄,不難發現清代乾隆時期的皇家書畫收藏,是繼北宋徽宗宣和內府後的最大一次集中。毋庸置疑,乾隆在搜覓傳世法書名畫時,採用了諸多不盡符合收藏行規的手段,要麼抄家歸公、要麼變相獻納、要麼酌情收購、甚至強行奪取等。宋家雖與皇室關係密切,切身利害使得宋犖後人多以獻納的方式將其書畫藏品盡數上繳。早於梁清標的馮銓、孫承澤藏品亦先後為乾隆皇帝所有。一向精明過人的高士奇以及家財萬貫、勵志括囊天下名畫的山東張先山父子,他們的藏品最終也到了乾隆手中。蘇州古玩大家歸希之,其藏品多不示人,乾隆卻用一道聖旨將其充公,掠奪之跡昭然若揭。宋犖父子兩代人的經年收藏,在這種背景下自然亦無法逃脫乾隆的眼睛,後經大將軍傅恆從中斡旋,宋氏藏品亦最終歸入乾隆內府,成為皇家書畫藏品的重要組成部分。

限於宋氏藏品的數量巨大,且分藏於海內外的各個博物館,其間究竟有多少反映宋、曹兩家往來的史料尚難以澄清。毋庸質疑的是,作為曹寅和李煦摯友的宋犖,其藏品上有許多經由曹氏題識的文字,它們無疑從圖像的角度,為學界研究曹雪芹家世提供了另一種資源。

摘自榮寶齋《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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