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傳古籍雜談
我七世祖和六世祖是父子兩代進士,家族幾代都延續著書香門第的家風。正是基於此,先人傳下的古籍非常多。遺憾的是在經歷動蕩歲月和「破四舊運動」後,絕大多數古籍早已蕩然無存,保存至今的不過寥寥幾卷。然而細細研讀,仍收穫頗豐。
【康熙字典】
這部《康熙字典》的第一個主人是我五世祖。我的五世祖名諱文桐,據《愛新覺羅宗譜》載,他生於同治五年(1866年),光緒十八年(1892年)由蔭生以筆帖式補用。
(圖為愛新覺羅宗譜)
這部字典,分六冊,用紅木函套包裝,出版於光緒丁亥年(1887年),當時應屬精裝版。光緒己丑年(1889年),我五世祖在北京琉璃廠購得字典,並在第一冊封面留言以作紀念。這部《康熙字典》和其他幾部家傳古籍所不同的是書中無一藏書章或名章,可見當時購書時,五世祖既沒功名又沒官職,又非賢人雅士,自然尚未屬於自己的印章。
(圖為康熙字典)
不過從他的留言看,他的書法可謂筆墨橫姿。在購書的三年後他進入了當時的「體制內」,成為一名專司文書抄寫工作的筆帖式。從這一點看,朝廷也算因材施用吧。
【衙署名目、官銜名目】
(圖為衙署名目、官銜名目)
這兩本書雖無人署名和蓋章,但從它們的出版時間和用途看,其主人無疑是我五世祖。這兩本書出版於光緒十七年(1891年),是兩本關於全國各級政府機構和官職職稱的專用滿漢詞典。清代的官方文書,全部書寫滿漢兩種文字。實際上清晚期時候,滿文更多是象徵意義而非實際閱讀意義。我的五世祖是在這兩本書出版後的次年擔任的筆帖式,這兩本書對他工作的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這裡再說一點兒常識,清代出版的滿文書籍與漢文書籍翻頁方式不同,漢籍是從左向右翻頁,滿籍是從右往左翻頁。
【昭代名人尺牘】
(圖為昭代名人尺牘)
這部書的主人是我六世祖。我的六世祖名諱岳琪,《宗譜》誤把「琪」字寫成了「祺」,為宗人府記錄之誤(見愛新覺羅宗譜圖)。據《宗譜》載,我六世祖生於道光九年(1829年),同治四年(1865年)進士,官至通政使(相當於今天國家信訪局局長)。《昭代名人尺牘》是吳修所編的一部碑拓版收刻清初至道光年間600餘名人書信手跡的書。全書應為24冊,但傳至我父親這代時,僅剩前6冊。六世祖在所到此卷書後在首本用文言文作了序文,翻譯成白話文是:「我耳疾至今未愈,四處搜尋藥方。恰好這時鬍子英從茹古齋給我送來這套刻本書籍。只可惜這套書僅存20卷,尚缺四卷,且無小傳。而24卷是不可少的一冊本。後來我見到一套書,這套書缺13卷又有23卷,但這個版本明顯是偽作的。後來江右李曉川說他有早期的版本,而全部小傳俱全,希望借來一飽眼福。不必用此之殘篇斷簡的充記。後來於同年仲冬19日,子英把其他缺少的卷冊帶回給我,並尋找到24卷帖碎片一束;帖的字體墨色相同,只是第一頁有破碎。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根據數字的先後合配成一冊,共集21卷計34卷全了。雖用盡心機,但書的品相仍不夠理想。好在沒有什麼繆誤。看過以後,我又把名人小傳另裝成兩冊而補充了缺漏,再裝以木函。這樣,雖然不是特別完美,但是可以方便考究,並可以早晚觀摩;這樣補充而成的文字入冊,我相信上天也沒有怨言了。至此,就可以與女媧娘娘齊名了。光緒丙戌(1886)年子月二十三日岳琪記」。
(圖為昭代名人尺牘序文)
可見,我的六世祖對這部書是愛不釋手的。書中六世祖的書法亦是丁真楷草,用印也很講究,鈐印共三枚,紅字二枚,白字一枚。在序的首部蓋有「一天好事」朱文篆體鈐印一枚,序的尾部蓋有「史官」白文、「宗室岳琪小琴氏秋好軒欣賞印」朱文鈐印各一枚。寫這篇序時,我的六世祖擔任詹事府的詹事(主要領導)。詹事府是專司皇太子教育的機構,由於光緒朝無太子,因此詹事府的工作就成為會同翰林院編修實錄和記錄起居注,故用印「史官」;「宗室」是指清太祖努爾哈赤之父塔克世直系子孫,亦稱「黃帶子」;「小琴」和「秋好軒」則分別是我六世祖的字與號。從這篇篇幅不長的序文也能從一個側面看出,至清晚期時宗室子弟的漢化程度已經非常深了,他們的文風與漢族讀書人無異。
【滿漢六部成語】
這是一部書由是我七世祖批校過的書。據《宗譜》載,我七世祖名諱英保,生於嘉慶十二年(1807年),道光十五年(1835年)進士,官至工部員外郎(見愛新覺羅宗譜圖)。而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一書道光十五年進入名錄所載,我七世祖考取進士時名英淳,後更名英寶,「寶」字與《宗譜》中記錄的「保」字又不相符,而我家傳六世祖的名諱與《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記載一致。古人的字、號等可有多個,並可視情而改,名則一般不改,正所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根據我七世祖生活的年代推測,他改名的原因很可能是為作為避載淳之諱。
(圖為道光十五年進士名錄)
這部《滿漢六部成語》出版於道光二十二年,「成語」二字並非今日所說「成語」之意,而是「專用術語」的意思。這部書是當時的一部滿漢對照辭典,按照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序列分成六冊,收錄專用術語2600餘條,涉及政治、經濟、軍事、法律、農業、工業等領域。對於這套書,我七世祖似乎不是用於學習,因為他對每冊認為書寫不規範的滿文都進行了批校,整個部書多達數十處之多,滿文書法筆走龍蛇。書中有他的藏書鈐印一枚,但非不蓋在首冊首頁,而是蓋在最後一冊的尾頁,朱文篆體鈐印字文為「詹事府右春坊中允英淳讀過」。說明他當時在詹事府擔任右中允。
(圖為滿漢六部成語)
前面說過,詹事府的很大一部分職能是會同翰林院編修實錄和記錄起居注,而這些書籍無一例外的須滿漢雙文書寫,擔任此項工作的人必須精通滿漢雙語文。
【仁宗睿皇帝聖訓】
(圖為仁宗睿皇帝聖訓)
我家這本書是只《聖訓》中的一本,為滿文版,成書時間為道光四年(1824年),書的內容大致是嘉慶皇帝對治河工程一類的主張。就書的內容而言,可能是我七世祖到調任工部後所讀藏,但該書出版時間距他到工部任職的時間卻相隔了二十多年。因為這是聖訓,書中未見也不可能有任何批註。書的首頁有白字鈐印一枚,由於原書封面早已壞損,鈐印模糊不清,但細細辨認,還能辨出鈐印字文為「英淳」二字,不過這個「淳」字右下的是「羊」而非「子」,這是「淳」字篆書的另一種寫法。
文章雖短,但涉及若干專業知識,憑已之力,無法研讀如此細緻。在此,特對提供《宗譜》的金先生、修復這些古籍的廉女士、辨讀篆體鈐印的劉女士、翻譯滿文的金先生和佟先生、翻譯文言文的林先生表示由衷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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