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寄生虫大餐”,或能治好干净引来的免疫病
一提到寄生虫,我们的第一感觉就是恶心和对人体有害。
确实,寄生虫曾是几千年来威胁人类生存的主要原因之一。
2015年的生理学或医学奖就授予了威廉·C·坎贝尔、大村智,以及我国的屠呦呦奶奶。
颁奖的理由便是,让人类得以有效降低寄生虫带来的危害。
直到现在,每年仍有20亿人口感染寄生虫,其中几十万人因此丧命。
只是这些疾病,绝大多数都发生在非洲等落后的国家。
而在卫生条件良好的国家(包括我国),已得到了全面的控制。
尤其是发达国家,寄生虫感染已经可以被纳入罕见的范围。
相比病毒和细菌来说,寄生虫的危害可能都排不上号。
只要搞好卫生,设置好健康防线,寄生虫是难有机会使坏的。
然而奇怪的情况却发生了——寄生虫虽走了,过敏和自身免疫病却来了。
随着寄生虫被歼灭,在过去五十年里,免疫性疾病的发病率就像坐上了火箭直线上升,且日趋严重。
仿佛一夜间,人类突然对周围环境和自己的身体变得敏感起来。
2013年的一项调查显示,美国的学龄前儿童,患有食物过敏的比例竟高达10%。
而在发达国家,受过敏性鼻炎折磨的人群达20%。
过敏虽不是传染病,但却比任何传染病都要流行,这也成了医疗系统的一大负担。
不要觉得这些情况仅欧美国家独有,我国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据我国卫生部门统计,城市居民过敏性鼻炎发病率在2005年还是11.1%,但到2011年已飙升到17.6%。
而其他类似的过敏性疾病,包括枯草热、湿疹、哮喘和食品过敏等也在逐年上升,正向发达国家逼近。
David Strachan
这糟糕的情况,使科学家们不得不把焦点落到惊人的“卫生假说”上。
这一假说由一位名为戴维·斯特拉汗(David Strachan)的医生,于1989年提出。
在常识中,大家总是会把过敏与过敏源捆绑得死死的。
毕竟随着工业化,环境中的过敏源必然是增多的。
但卫生假说却另辟蹊径地指向,卫生条件得到改善、过于清洁的环境。
当时斯特拉汗就在一项英国儿童的调查中发现,家里哥哥姐姐多的孩子,枯草热和湿疹的发病率都更低。
他认为对这一现象最好的解释是:来自大家庭的孩子因从小就与其他人接触得多,这样发生反复交叉感染的机会也更多。
幼年儿童接触相对较多的微生物和寄生虫等,使免疫系统得到锻炼,可降低免疫性疾病的发病率。
其实并非我们一生下来,免疫系统就十项全能,它们也像军队一样需要训练和学习。
比起没有受过感染考验的免疫新兵,身经百战的老兵才是保卫身体的中流砥柱。
除了学会去攻击什么,免疫系统还得学会去容忍什么。
如果环境过于清洁,在得不到微生物和寄生虫训练的情况下,免疫系统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对无伤大雅的东西开炮,甚至疯起来还会攻击自己人。
左图为各种传染性疾病,右为免疫性疾病,发病率呈有你降我升之势
卫生假说一出,可以用一石激起千重浪来形容。
许多免疫学家紧跟其后,所做研究都获得了大量流行病学数据的支持。
而基于卫生假说,科学家还提出了一个“寄生虫假说”。
相对于其他微生物,这一假说更加强调了寄生虫对免疫系统的作用。
在免疫系统中,T细胞是特异性免疫大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T淋巴细胞有Th1、Th2、Th3等许多个亚型。
致病微生物感染时,常引发的Th1免疫反应。
刚开始研究者认为,由于疫苗和抗生素等的推广,人类早期微生物感染大幅下降。
这就导致了Th1发育不顺,使Th1/Th2免疫比例失衡。
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却发现了增加的Th2反应,竟可让免疫功能下调,使过敏率降低。
而寄生虫感染,引起的正是Th2免疫反应。
在许多数据统计中也显示,寄生虫感染多,过敏确实会更少发生。
1993年,委内瑞拉贫民窟的儿童迎来了抗寄生虫药物的预防治疗。
然而科学家却发现,接受了抗寄生虫药的儿童则更容易患过敏性疾病。
在其他接受寄生虫药物治疗的发展中国家,也同样显示出了更高的发病率。
与那些过敏的人相比,那些没有过敏反应的人血吸虫、阿斯卡罗、钩虫感染的流行率都明显偏高
此外,科学家也发现感染了某些寄生虫的人群,患上某些免疫性疾病的概率,明显比那些未感染寄生虫的要低。
所以在美国,寄生虫就比微生物先走一步,开启了治疗过敏的临床试验。
曾经万人唾弃的脏东西,或许也能帮助我们拥抱健康。
而在过去十多年里,已有不少利用寄生虫治疗过敏的成功案例。
Joel Weinstock
Joel Weinstock就是这方面研究的先驱,他既是免疫学家,又是寄生虫学家,还是位肠胃疾病专家。
在1999年,他就首次发现几种寄生虫,能保护老鼠免得炎症性肠道疾病。
消息一出,立即引起了医学界的轰动。
到2004年,都柏林圣三一学院的研究团队也紧跟其后,进一步证实用寄生虫感染人工诱导的结肠炎小鼠,可以抵御这种疾病的攻击。
而这些消息,都引起了一位倍受结肠炎折磨的病患Vik的关注。
Vik来自美国加州,他患上的溃疡性结肠炎(属炎症性肠道疾病IBD的一种)连医生都没太多办法对付。
于是,他便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飞往泰国找寄生虫。
在当地的寄生虫学家的帮助下,500个毛首鞭形线虫卵随一杯生理盐水被他喝下。
而这些虫卵,则来自当地一位9岁泰国小女孩的粪便,经培养所得。
3个月后,他再次灌下1000个虫卵。
虽然单纯的毛首鞭形线虫感染,会导致腹泻、恶心、呕吐等消化道问题。
但在他身上,这些寄生虫不但没有加重他的肠胃不适,反而还让他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到2005年年中,他就基本感受不到肠炎的症状了。
不过神奇的是,快活了三年后他的结肠炎在2008年又回来了。
当他去医院做检查时,发现他粪便里的寄生虫卵竟从2007年的15000个/克,降至了7000个/克。
于是,他又马上吞了2000个虫卵压压惊。
果然不出所料,几个月后他的病症就又消失了。
而做肠镜检查时医生也惊喜地发现,在有寄生虫的位置,炎症比其他地方明显少得多。
不过,这位病人的经历可不能照搬,医学还是得有更严谨的实验支持和临床验证。
而在正经科研的这一头,科学家也在尽最大的努力挖掘寄生虫免疫治疗的潜能。
例如前面启发了Vik用寄生虫治疗肠炎的Joel Weinstock团队,就频频刷新人们的认知。
之前他们已用小鼠完成实验,为了在人体内验证他们的理论,猪鞭虫被选为研究对象。
猪鞭虫是一种主要感染猪类的鞭虫,它在人体仅能存活数月。
即使被人类吞下,也只会停留在肠道内,不会进入血液。
猪鞭虫
有大量证据证明,猪鞭虫是个安全的选择,像猪农们就经常暴露于猪鞭虫下,却从未有过相关的疾病报告。
在这之前,Weinstock和其他研究人员就曾服用过各种剂量的猪鞭虫卵。
最终证明每次服用2500个猪鞭虫卵为安全剂量。
在该剂量水平下,猪鞭虫既能寄居在人类肠道内,也不会引起任何临床症状。
2005年,他就公布两个令人惊讶的临床试验结果:
在12周内,有29名溃疡性结肠炎患者,每两周都要吞下2500个猪鞭虫卵,其中有44.8%的患者病情得到改善。
其他23位只作安慰剂治疗的病人,仅有17%得到了改善。
正常肠道与炎症肠道
而另一个实验则针对29名克罗恩病(同样是种肠道炎症疾病)患者。
同样是每两周服用一次活猪鞭虫卵,实验持续24周。
实验结束时,80%的患者称自身症状减轻,72%患者的症状已基本得到缓解。
这些结果都远远超过了安慰剂组的治疗效果,且未出现任何副作用。
David Pritchard
而几乎在同时,诺丁汉大学的免疫生物学博士David Pritchard则把目光投向了钩虫。
钩虫要比猪鞭虫来得危险些,以吸血为生,可致贫血等症状。
它们可通过皮肤感染宿主,随后通过血液蔓延至心脏和肺。
最后通过宿主咳出在咽部,再吞咽下去到达肠胃。
不过尽管有风险,但David Prichard就表示并不用过于担忧。
在过去他也已确定了一个“安全剂量”,再不济发生不良反应仍能用打虫药补救。
志愿者(包括他自己)在接受了钩虫治疗后,从哮喘、克罗恩病到其他的免疫性疾病都显著下降了。
这与他过去20年,在巴布新几内亚所观察到的现象一致。
当时他就注意到,受钩虫感染的巴布亚人逐渐不受哮喘、枯草热和其他免疫性疾病的影响。
不过这种有悖常理的假说,也被不少怀疑论者诟病。
而这些看上如此凶猛的寄生虫,想要利用它们的同时确实也需要更谨慎。
在2009年,美国FDA就规定寄生虫属于生物制品,必须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才能用于治疗疾病。
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更规范也就意味着更安全。
例如德国福克制药和美国堡垒生物科技等公司,就将目光投向了这一领域。
许多科学家都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寄生虫疗法可以应用到各种免疫性疾病中。
在国际上,这类临床研究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都有机会尝一下寄生虫这种野味。
*参考资料
Joel V. Weinstock. (2012) The worm returns. Nature, 491(7423):183-185
MOISES VELASQUEZ-MANOFF.The Parasite Underground.2016.06.16
Robbie Gonzalez.Why doctors are treating allergies with parasitic worms.io9.2012.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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