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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有那麼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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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和司馬光

王安石和司馬光,兩人有很多相似之處。首先是愛護百姓。司馬

光官越做越大,排場卻越來越小,乘馬車竟然不張車蓋,自己舉著一把扇子遮擋太陽。連理學家程頤都看不下去,說: 「您老人家出門竟然沒有隨從騎士,街市上老百姓不知道是誰,萬一出點事咋辦?就算不出事 ,也 不 夠 威 風

啊。」司馬光說: 「某唯求人不識耳。」一個字也沒提到安全和榮譽。

王 安 石 也 一樣,他從總理的位置上退下來,住在鐘山,出門騎驢。有人勸他: 「騎驢不舒服,還是坐肩輿(人抬的轎子)比較好。」王安石正色道: 「自古王公雖不道,未嘗敢以人代畜也。」意思是: 「我怎麼能把人當畜生用,這是古代的壞蛋都不好意思做的啊。」

可見兩人都是善良的好官。他們其他方面也很相似。比如不好聲色,不熱衷陞官,不貪財。王安石每月俸祿到手,弟弟就聞風趕來,要求見者有份,王安石總是一笑:「隨便拿。」司馬光晚年住在洛陽,買田宅,房產證卻寫哥哥的名字。

可是眾所周知,他們在當時卻水火不容,王安石要強行推廣新法,司馬光拚死反對。王認為新法對百姓好,司馬光認為差。最終為此絕交,形同陌路。這是為什麼呢?我認為,還是傳統思想的局限性,限制了他們的眼界。翻翻學術史就知道,古往今來無數聰明人,孜孜不倦地著書,卻都是圍著六經打轉,寫的不是「左傳發微」 「孝經大義」,就是「周易通解」 「三禮新詮」。眼界稍微開闊的,也不過擴展到先秦諸子,渾不知道天外有天,世上還有更深邃的思想。

他們不知道,那時中國的問題不是皇帝聖明與否的問題,不是大臣忠奸的問題,而是制度問題。如果他們知道,還會糾結於新法舊法嗎?古代也有高級黑曾在網上學過一個新詞:高級黑。有 一 天 讀 古書,發現高級黑源遠流長,先秦時代就有。這裡舉一個例子。

說是晉文公因為幫了周襄王一個大忙,希望周襄王給他一個高級待遇:死的時候,能夠用隧道葬制。周襄王不答應,說: 「我們大周是法制社會,各級領導幹部,生有相應的待遇,死有相應的葬制。隧道葬是天子的標準,如果我批准你的要求,那就亂了綱常,天下就要大亂。我知道你現在兵多將廣,你如果硬要僭越,我也沒辦法,但你就偷偷去干吧,反正我不承認。」

最後的解決辦法,就是晉文公放棄隧道葬,周襄王再贈送晉文公幾個城池,算是補償,其中一個城池叫原城。可是原城裡住的都是周朝的資深老貴族,根本看不起武力暴發戶晉文公,不肯投靠。沒辦法,晉文公只好強取。他率領一幫大兵來到原城下,下動員令: 「七天,我們七天必須拿下原城,拿不下我們自己走人,省得丟臉。」但是七天過去了,原城屹立如初。晉文公只好下令撤退,手下謀臣勸: 「再堅持幾天吧,一定能打下來。」軍隊系統的領導也贊同這個意見: 「再給我們幾天時間,保證完成任務。」

晉文公搖頭,語重心長地說: 「不行,信,國之寶也。得原失寶,吾不也。」意思是,人活著要講信用,信用,是國家的寶貝。得到了原,失去了寶,得不償失。 「明年再來。」他很大度地說。

明年他果然來了,但再也沒說「七天」,而是「與士期必得原然後反」,消息傳到城內,貴族們炸開了鍋: 「這還怎麼打?上次七天,我以為這次頂多半月,結果……」一番投票,最後決定,果斷投降。

有趣的是,古書上寫到這,說: 「衛人聞之,以文公之信為至矣,乃歸文公。故曰『攻原得衛者,此之謂也。』」這都哪對哪?人家晉文公說的是,不打下原就不走,根本不限定時間,這基本屬於耍流氓了,還談得上什麼「信」?我看這段文字完全是高級黑。

叔叔和侄子

我估計,對於漢武帝來說最喜歡的叔叔就是淮南王劉安。因為劉安很有才華,過目成誦,落筆成文。洋洋千言,倚馬可待。

也因此,劉安每次到長安朝見,賜宴,漢武帝都會跟他聊得最久,從早到晚,時間倏忽就過去了,太陽倏忽就落山了。這位叔父太博學,太有才華,他什麼都懂。面對他,雄才大略的皇帝,感覺自己像個不諳世事的兒童。在明亮如繁星的枝形銅燈下,他簡直要仰起臉,對這位王說: 「叔叔,您帶著我,去海邊撿貝殼吧。我要做個撿貝殼的小孩。」當然他沒有,他是一個皇帝,尤其是一個漢代皇帝。皇帝是不能撿貝殼的,皇帝只會殺人。

他要殺了這個博學的叔叔,因為在這個叔叔面前,他總覺得抬不起頭來。每次接到叔叔的奏書,他都要細細咂摸品味,寫得太好了。他是一個有鑒賞品位的人,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他自己也寫詩,也寫文章,但他知道,自己寫不到叔叔那麼好。每次回信,他都把稿子改了又改,還是怕被叔叔恥笑了去。於是招來司馬相如,這是整個漢朝首屈一指的大文學家,很幸運,這人生活在他統治的時代。他命令司馬相如給他潤色詔書,因為這是要寄給淮南王劉安叔叔的,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

這樣的生活太累了。他實施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招來很多儒生,也給他帶來巨大恐懼。

儒生說,只要仁義,就可以無敵於天下。商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都是一點點大的地盤,後來卻一統天下,因為他們仁義,好讀聖賢書,有才華。

就像他那位可敬的叔叔。他 更 加 想 除 掉 那 位 叔叔。他是皇帝,想做什麼,都能夠做到。叔叔或許只是個書獃子,除了文學、藝術、天文、方術,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介懷。可是,這也不能留他。

官吏們心領神會,很快上了一份奏書,說淮南王謀反,人證物證俱在。雖然這個證據很牽強,但是,殺掉他的理由足夠了。其實作為皇帝,殺人不需要證據,要證據只是為了顯得像個皇帝,而不是土匪。

57歲的叔叔,在壽春接到了皇帝的詔書,他拔出劍,割斷了自己的脖子,睿智沸騰的腦汁霎時凝固,凝固成一盒豆腐渣。

以後的歲月里,每到新年來臨,皇帝都會無趣地坐在殿上,思念那位才華橫溢的叔叔。

偉大的樹蔭

細想一些詞的引申途徑,有時會覺得很好玩的,比如「休」這個字。

眾所周知,據甲骨文、金文的字形, 「休」像一個人在樹底下休息,多小的事,竟然引申出了很大的意思。金文和古書裡面, 「休」字有「賞賜」「給予庇蔭」以及「美好」的意義。我想現在的人一定會納悶:至於嗎?不就一點樹蔭嘛,能整得這麼莊重?我生長於南方的農村,每到夏天七八月份,就是「雙搶」季節。田野里水稻金黃金黃的,笑彎了腰,等著人去收割。農民們的苦日子到了,時間很緊,收割完這茬,要立刻種上青苗,秋季才能收割晚稻。若是動作遲了,一年就只能收一季。而南方的七月,太陽之毒辣,讓人感覺身在地獄。我經常生不如死地蹲行在稻穗間,機械地舞著鐮刀,如一個在田間受虐的幽靈,而我理想中的肉體正坐在高大的樹蔭下,注視著苦行僧般的自己。樹蔭,真是無法言傳的一種享受。當然,再加點娛樂就更好了。比如,來個西瓜。讀《管子》,齊桓公曾經向管仲抱怨,齊國百姓窮得叮噹響,吃不飽穿不暖,怎麼辦?管仲說,好辦,把人行道邊的樹枝全部砍掉。一年後,齊國果然GDP上漲。桓公問管仲:「怎麼做到的?」管仲說: 「齊國窮,是因為人懶,都不願幹活。之所以懶,是因為綠化太好,樹太大,樹蔭太多。丁壯者在樹下彈鳥雀,老年人在樹下聊大天,青年男女在樹下摟摟抱抱。工農業生產還怎麼搞?把大樹一砍,艷陽直射,找不到樹蔭偷懶,只有下田幹活了。」

齊桓公感嘆: 「沒想到樹蔭這麼偉大,你這個,就命名為樹蔭經濟學吧。」

古代有那麼好嗎

山西夏縣和洪洞縣曾出土過一種漢磚,磚文長達 16字: 「海內皆臣,歲登成熟,道毋飢人,踐此萬歲。」

磚文很有名,其中的「飢」字,在學術界爭論很大。根據磚文的字形,應該是「飤」字,也就是「食」字的較古寫法。但「道無食人」,這樣的說法顯得太可怕了,一個王朝難道僅僅做到路上看不到人吃人的景象,就可以被認為了不起嗎?所以,很多學者認為「飤」字說不通,應是「飢」。道路上看不到挨餓的人,這才是偉大的成就。

但字形分明是「飤」字啊,而且出土的磚文不是一塊兩塊,而幾乎每塊都寫成「飤」,如果寫錯,不可能每塊都錯。也正因為此,我曾在某次古文字學年會上,親眼看見兩撥學者爭執,不肯相讓。堅持為「飤」字的學者也有一個強硬證據,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容城氏》里,有幾句歌頌三代盛世的話: 「於是乎不賞不罰,不刑不殺,邦無飤(食)人,道路無殤死者。」其中的「邦無食人」,和漢磚的「道無食人」,可以說非常相似,總不可能連竹簡也寫錯了吧?

我也曾為此迷惑,直到有一天想到正經子書記載墨子做了個木鳶,飛上天三天不落,你也信?

於是我忽然有點醍醐灌頂,大概我們經常犯一個巨大錯誤:把古代想像得太好了。回到開始的話題上來,我們以為古代都像電視里那樣,個個穿金戴銀,披錦曳綉,其實大部分人過得朝不保夕。曾看南昌縣誌,發現南昌這樣的魚米之鄉,竟然三年兩頭非澇即旱,民不聊生。也許那漢代磚文說的是老實話:古人的要求極低,若沒出現吃人場面,就算太平盛世了。言下之意是,稍微差點的年代,都是免不了人吃人的。

(摘自《活在古代不容易》,九州出版社2016年6月版,定價:4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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