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賽美文‖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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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年(部分)
作者:蔡文剛
一
臘月的農村不閑。只有磨損的農具,勞累的牛馬,封凍的田地,還有鋪著厚厚積雪,喧鬧了一年的山山屲屲以及上面瘦了身的各種樹木。這時候,都靜靜地迎著寒風,冰冷中感受著冬天的陽光,品味著漫長的冬季,直到又一次長出綠色的嫩芽。
農人眼中的臘月,就像閨中待嫁的女兒。每一天都那麼熾熱,那麼忙亂,那麼短促,那麼難以割捨。
回眸時間划過的印痕,每天的空氣里都能嗅到農民澀澀的汗味,聽到骨節響動的聲音,看到彎曲如弓的剪影。唯有臘月、正月,年末歲首,充滿喜氣的日子裡,才能聽到農民輕鬆的歡聲笑語,才能看到一個個相對悠閑的身影。而這笑聲、這身影都會出現在每天的農事中……
臘月里,各家的農事很多,基本都是大同小異。準備年草、年面、年貨、殺豬、掃房、糊牆之類的。有個別人家要嫁女迎親,一家的喜事就是全庄的喜事,莊裡男女老少都參與。一鬧騰就是兩三天,遇上四五戶喜事的人家,臘月的三分之一就溜走了,臘月的時間更顯得彌足珍貴。
很多農活,在臘月里都是相互合作完成的。農活不同,合作者就不同。年草就是男人之間的合作,年面便是女人們的合作,大人忙時趕集買東西就是小孩之間的事了。這是人與人之間最淳樸、最簡單、最真實、最自願的一次合作,誰也不計較活的多少。今天幹完你家的,明天自然輪到他家。
年草,就是給圈養的牲口準備好過年的草料。家家多少都養著牲口,有一個大草摞,有一座裝草的房子。臘月里要把牲口吃一正月的草一次性備夠,正月人們都打扮的乾淨,洗凈了積攢一年的污垢,穿著平時捨不得穿的衣服,沒有人願意在這難得的日子裡再一次跟灰塵和土打交道,除非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把年草給耽擱了。做這件事要選個好天氣,遇上陽光明媚的日子,從草摞上撕扯下來的麥草被陽光照射後,變得乾燥脆裂,鍘起來既省力又能多鍘些,露天幹活也不會感覺太凍。鍘草那天,事先約好的幾個男人早早地湊在一起,熬罐罐茶,吃早飯。飯飽茶足後,他們要把主人撕下來的麥草,在鋒利的鍘刀下變成約莫寸許的碎草。很難想像滿身力氣笨拙的男人們竟能做好如此細緻的活兒,卻做不成一頓柔軟的苗條。
農民任何時候都不虧待牲畜,在艱辛的生活中,牲畜已經成為農民舉足輕重的朋友。安頓好牲畜的草料,就得著手準備年面了。這是女人要做的活,和準備年草相比,活就顯得輕鬆一些,也沒男人那麼麻煩。煙、茶、早飯就不用準備了,女人們在自家吃完早飯,安頓好家裡的事務,順手帶上自家的簸箕,坐在一起開始幹活。但這也絕非一件很隨意的事,過年能不能吃上乾淨酥口的麵粉,關鍵就靠女人們。等太陽照進院子,用塑料或帆布鋪好院子,一袋一袋的麥子全倒出來,堆成金字塔形。幾個女人坐著小板凳,人人雙手端起簸箕,麥粒在簸箕的煽動中發出有節奏的聲音,連同麥子的顏色一起融合在陽光中,一片金黃。離開簸箕的麥粒,落下時劃著優美的弧線,更像延綿不斷的瀑布。等女人們把那一堆麥粒變成弧線、伴著聲音挪個地方變成另一座乾淨的金字塔後,再將這些收拾乾淨的麥粒重新裝進袋子里。這個活就算做完了,只等著磨面了。
相對殺豬、婚嫁喜事,年草和年面是臘月里比較重要和麻煩的事情,家家都不例外。剩下的事情就是各家根據自己的情況忙碌。臘月八過後,就要整治和清掃屋子。把各個屋子裡積攢了一年的灰塵用掃帚清掃乾淨,牆角或者屋頂,鍋台抑或炕頭,有掉泥皮的,冒煙的地方,就要和上一杴泥,將那些地方修好。臘月的集日,不管遠近,不管有事沒事,都要去趕集。很清淡的市場,臘月里都變得車水馬龍,行走起來有些吃力。每次趕集總能買一些年貨,看到了什麼突然想起需要,便買下來。今天一樣,明天一樣,慢慢地就會越來越全了。煙酒茶有了,油鹽醬醋有了,菜肉有了,孩子的新衣服也有了,哄孩子的糖、瓜子、棗、核桃全都有了。他們仍然不放過臘月里的最後一個集日,年末的最後一天,都要去集市再看一看,補一補缺少的東西,大多都是門神之類的。農人們把這個集日叫「搶集」,很形象的,因為是年末最後一天,有些東西過了年就不值錢了,很便宜。急匆匆趕完集要回家過年,集也散得快。
每到年終,所有的單位都很忙,忙總結,忙考核。農民也一樣,臘月就是他們的總結。每一天就是每一頁,天天都是喜慶和收穫,頁頁寫滿幸福和快樂。
二
從小在農村長大,我很少離開過娘。過年的時候更沒離開過村子,離開過家,離開過娘。去年因為一件特殊的事情,我未能回家過年。在城市裡度過了我人生的第一個新年,年前年後的那段時間,除了單調刺耳的爆竹聲和電視節目,一切都那麼寂靜無聲。往日繁華的門店全部關閉,平日撕破音箱的高音喇叭突然隱身,街上的行人明顯少了,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荒涼和孤獨。後來聽娘說,去年的年她也過的不舒心。因為娘也習慣了一家人團圓的年,我們一家三口突然不在,讓她很牽掛的。
農村的年在臘月八之後就已經有味道了。養豬的人家都要殺豬,殺了豬要請左鄰右舍到家裡坐一坐,煮上最好的排骨,略備薄酒,高高興興吃一頓,喝一場,算是對舊年的一個總結,新年的美好祝福。那時,村子裡到處都瀰漫著青煙,隨時都能聞到香噴噴的肉味。村子裡的孩子高興地跑來跑去,東家進西家出,大人忙活得顧不上孩子,孩子走到誰家就在誰家吃了飯。晚上回家時,吃過肉的油嘴玩耍時,粘上被風吹起的塵土,一個個明顯的黑土油嘴圈,很是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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