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壇到底有多亂,書法到底有多難?你知道嗎?
近年來,國內書壇已達到空前的亂象狀態。各種所謂的書畫院、協會遍地開花,令人眼花繚亂。名頭之大著實嚇人,不僅有諸如「宇宙書畫家協會」「世界書法家協會」等,以「中字頭」掛名的各種機構更是不勝枚舉。時下隨著網路媒體迅猛發展以及微信、微博的普及,許多書畫家通過微信、微博等自媒體展示的書法作品展覽也比傳統的媒體宣傳更加便捷,網上書法展成為一種時髦。書法作品的自我展示固然是好事,作品水平卻是千差萬別,大多令人失望,這體現出作者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態。恕筆者直言,即使許多所謂的名家大家、各路書協主席或理事們的作品也不乏低劣難耐、不堪入目之作。甚至有些名氣很大的學者、博導、教授的作品也令人失望。表現之一就是書寫內容與書寫者學問的貧乏。諸如「厚德載物」「上善若水」「惠風和暢」「白日依山盡」「朝辭白帝彩雲間」等耳熟能詳的詩詞名句,令人審美疲勞!
當前國內書法狀態讓我想起東漢時期趙壹的《非草書》。《非草書》堪稱書法史上第一篇開書法美學評論先河的文章。趙壹在文章中描述了兩千年前的東漢時期舉國上下為了迎合上級的賞識或重用,殫精竭慮、焚膏繼晷,夜以繼日、窮其所能練字的情形,其勤奮與可笑程度即使今人也難以想像:「專用為務,鑽堅仰高,忘其罷勞,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筆,月數丸墨。領袖如皂,唇齒常黑。雖處眾座,不遑談戲,展指畫地,以草劌壁,臂穿皮刮,指爪摧折,見腮出血,猶不休輟。」從藝術審美角度看,那時的書家對草書的耽迷已進入純審美經驗領域,他們對草書的認識已完全擺脫了實用的羈絆,主體意識趨於高度自覺。他們為追求草書藝術可以拋棄仕途,「弘農張芝,高尚不仕」,大批士子也棄置經學而獻身草書:「齔齒以上,苟任涉學,皆廢《倉頡》、《史籀》,競以杜、崔為楷。」從如此繁榮景象,可以想見東漢當時的書法盛況,它是幾千年中國書法史上,人們對書法痴迷的縮影。
遺憾的是,古人對藝術的追求精神與一次次洶湧的藝術浪潮並沒有深刻影響並根植到今人。當今的書道中人不僅沒有學會或傳承古人的辛苦勤奮及對藝術孜孜以求的精神,相反,受物質文明高度發展後人們熱衷於金錢名利的影響,他們往往打著文化大發展的旗號,盲目學書練字,無視傳統書法藝術的高難與神聖,舞文弄墨幾天就開始到處鑽營,拉幫結派,成立或加入各種協會書院,投靠某些名家大師的門下,以期討得一缽羹餚。
書畫界有句俗語「畫可以唬人,字唬不了人」。畫畫多一筆不嫌多,少一團墨也無礙;書法卻來不得半點的欺瞞,有多少功力與學養都躍然紙上。所以,中國書法乃藝術之難也!
書法難在哪?難在對書法美的認識。書法既為藝術,就與通常的寫字有明確的區別。可惜書道中人往往對這一問題缺乏思索,甚至根本就不考慮,以致提起毛筆寫字就以為自己在創作了。不少人甚至還幼稚地認為用鋼筆、圓珠筆、鉛筆是寫字,而只要用毛筆寫的,就是書法。因此,當今書壇亂象的根本原因,在於書道中人對書法美認識的根本缺失。
何為書法?如何認識書法美?這是學習、研究、欣賞、評判書法的首要問題。書法是漢字線條的藝術,是人思維具體的外化。唐張懷瓘在《文字論》中說:「文則數言乃成其意,書則一字已見其心。」而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開篇即曰:「文字何生也,生於人之智也。」可見,書法是智慧的產物,同時又是人的精神活動、精神思維的外在具體體現。書法在人品修為的形成過程中也起著重要作用。明代朱和羹在《臨池心解》中說:「書學不過一技耳。然立品是第一關頭。品高者,一點一畫,自有清高雅正之氣;品下者,雖激昂頓挫,儼然可觀,而縱橫剛暴,未免流露楮外。故以道德、事功、文章、風節著者,代不乏人,論世者,慕其人,益重其書,書、人遂並不朽千古。」故此,書法的功用不僅僅是簡單的傳達信息,還能對人思維品質的逐步形成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書法是寫心的過程,是意識思維具體的外化,亦即揚雄所說的「心畫也」。
蘇軾《論書》云:「書必有神、氣、骨、肉、血,五者缺一,不為書也。」康有為則曰:「書若人然,須備筋骨血肉,血濃骨老,筋藏肉瑩,加之姿態奇逸,可謂美矣。」可見,書法藝術與審美密切相關。審美觀的樹立離不開「美在於整體的和諧」這一論點,即孫過庭在《書譜》中所說,「違而不犯,和而不同」,意思是變化而不雜亂,統一而不單調。
我們若重視書法美學觀,自然會注意體會書法作品中許多對立的辯證關係,比如一幅作品中總會涉及剛柔、枯潤、濃淡、收放、大小、長短、揖讓等。書法本身極具美的因素,它蘊含著點畫質地美、線條姿態美、字形組合美、章法布白美、神採氣韻美、節奏律動美、形式豐富美、風格獨特美。通過大量實踐,在藝術經驗積累的基礎上獲得美的享受,同時將這種感受逐漸提升到美的理念、美的創造的境界。魯迅先生說過:「它(書法)不是詩卻有詩的韻味,它不是畫卻有畫的美感,它不是舞卻有舞的節奏,它不是歌卻有歌的旋律。」美學家宗白華「終生情篤於藝境之追求」,他對書法美學有獨到的理解與闡釋。在其美學論著《藝境》一書中,他用《書法在中國藝術史上的地位》、《中國書法里的美學思想》、《中國書法藝術的性質》等文闡述了自己的書法美學思想,並得出書法為「最高」和「中心」藝術的判斷。他在1935年的一次演講中說:「中國書法本是一種類似音樂或舞蹈的節奏藝術。……中國音樂衰落,而書法卻代替它成為一種表達最高意境與情操的民族藝術。」1938年,他在為胡小石《中國書學史》緒論所加的編後語中說:「中國書法是一種藝術,能表現人格,創造意境。和其他藝術一樣,尤接近於音樂的、舞蹈的、建築的構象美(和繪畫雕塑的具象美相對)。中國樂教衰落,建築單調,書法成了表現各時代精神的中心藝術。」在半個世紀的美學研究中,宗白華始終堅持自己最初對書法的定位,多層面深入探討和揭示了書法的內涵,也有力支持和豐富了自己的觀點。
書法可以陶冶性情,培養豐富我們的感覺意識和情緒意識,提高個人素質,去俗取雅,去粗取精,形成較高的審美水平。書法還可以幫助我們以宏觀的視野縱覽中國幾千年的文化史,站在民族審美的基本立場,了解我們祖先是如何以文字為媒介對世界萬物進行獨特的概括和精凝的提取,從中領悟到書法作品所蘊涵多方面的美。顯然,這是一個感受美、探求美、領悟美和表現美的能動的構建過程。正如康有為所說:「可著聖道,可發王制,可洞人理,可窮物變。」
立志不隨流俗轉,留心學到古人難。時代呼喚大家,文化繁榮發展更需要創作更多更好的藝術精品。在如此浩瀚博大的中國書法文化面前,我們書道中人有何理由不謙虛學習,耐心領略書法美,提高我們的書法審美力,刻苦爭取進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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