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打紙牌

打紙牌在老家流傳久矣。

老家有「正月里過年，二月里賭錢，三月里種田」的說法。

農閑時，無所事事，要打牌。逢年過節，親朋故交相聚，要打牌。建房上樑、娶媳嫁女、滿月過周、生日華誕要打牌，謂之「守富貴」——祈禱主人家富貴吉祥。家人亡故、周年忌日、冥壽喜齋要打牌，謂之「坐夜」——夤夜相守、一路好走。

打紙牌沒有打麻將那麼累人，必須打完幾圈才能告一段落。也不像打撲克那麼聒噪，甚至會爭得面紅耳赤。

三人打牌稱為「打鐵」，就像是鐵匠打鐵一般，你一錘，我一錘，不得休息。四人打牌時就比較逸當，圍著小方桌坐定，三個人玩牌，一個人相斜。快時，一牌兩三分鐘，慢時，一牌十分鐘也有的。

輪流休息的人，可以側身、斜著腦袋觀摩，稱為——相斜頭。也可以斟斟茶水，抑或出去方便一下，甚至可以跑出去轉一圈，活動活動筋骨。

老家打牌癮頭最大的當屬大奶奶。

大奶奶解放前是大家閨秀，嫁身家富足的大嗲嗲為長房。平時除了吃齋念佛，唯一的愛好就是打紙牌。

大奶奶知書達理，模樣端莊，又厚待下人，在老家口碑甚好。解放後，一個偌大的家族被拆分得五零四散。大奶奶跟著兒子鑫旺活得戰戰兢兢。

土改、文革，一個個運動熬下來，大奶奶早已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除了板正正的身軀，紋絲不亂的銀髮，依稀可以看出當年的風采神韻。

改革開放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那些無休無止的批鬥。已是古稀之年的大奶奶從毛主席石膏像肚子里掏出一副藏了二十多年的紙牌。天天在手上摸，有時攤在桌上一張一張看。

鑫旺知道老娘的牌癮上來了，天天找幾個歲數相仿的老人陪老娘打牌。半天塊吧兩塊錢輸贏，老太太整日里樂呵呵的。

人老了，骨質疏鬆。大奶奶走路摔了一跤，右手骨折。老太太輕傷不下火線，右手的繃帶吊在脖子上，面前擱一隻蘭花大碗，碗里盛半碗大米，左手抓牌，插到米碗里，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大奶奶雖然歲數越來越大，紙牌卻是越打越精了，幾乎每場必贏。雖是幾塊錢的輸贏，天天送錢也背不住。慢慢就沒人陪大奶奶打牌了，老人家甚是著燥。

鑫旺瞞著老娘，一家一家上門去請：

贏錢拿走，輸錢一分不少全部補給。

大奶奶的牌友又都回來了，鑫旺閑的時候就在桌旁侍候著。一會兒給老人們端茶，一會兒給老人們敬煙。下雨落雪就留老人們在家裡吃碗順便飯，陪大奶奶弄二兩小酒。

只要地里沒活，鑫旺就會在大奶奶牌桌邊。冬天換熱水袋，夏天扇扇子。

大奶奶活了八十歲，打牌打到八十歲。臨走，鑫旺對大奶奶說：

娘啊，我給你準備了兩打紙牌。你到了那邊還天天打牌。

大奶奶看著跪在床前的鑫旺：

小伙啊，你當你娘老糊塗了。娘心裡都知道，你天天給娘往外送錢呢。

遇見袁正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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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正華，男，江蘇興化人。一九七零年生。從事建築安裝工作二十多年，常年奔波於全國各地施工工地。愛好中文，尤好古詩詞。工作之餘，喜歡把生活中的感悟用文字記下來，也喜歡寫一些故鄉的人和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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