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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空◎影評——《雨月物語》

九十年代中,我在安慶新華書店購得《四季的情趣》一書,該書為1994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世界散文隨筆精品文庫」之一的日本卷。彼時囊中羞澀,左挑右摸拿拿放放,最終只買了這本,暗想其它的以後慢慢再來。結果,它獨自在我書架上一呆二十多年到現在。

書中收錄多日本歷代名家名作,也兼有一些非文學領域作者的散文隨筆,新藤兼人寫溝口健二的《「天才」或「狂人」的悲劇傳說》(朱春育譯)給我印象頗深。說印象深,是因為文章開首便說:「那日早晨,溝口夫人瘋了。這事發生在昭和十六年(1941)十二月十九或二十日。那天正在拍攝《元祿忠臣藏》後篇。」

溝口健二

讓溝口夫人發瘋的原因無外乎溝口健二。「那個時代妓院公開,嫖娼成風,甚至有不傳染給女人性病就不是男子漢的說法……溝口在放蕩風流中渡過了自己的青春時代,他27歲那年,被一個當女招待的情婦用剃刀在背上划了一個大口子。當時,他是一名初出茅廬的電影導演。」

這樣的描述無疑雷到了我,同時又因了自己的年少輕狂,覺得牛人嘛,正因為驚世駭俗才足夠牛逼。新藤兼人亦是一位導演兼編劇,拍攝《元祿忠臣藏》的時候他是溝口的建築導演,後來亦以此為契機師從溝口。彼時溝口夫人的瘋病,正是他親眼目睹。

比起新藤兼人文中描述的溝口對夫人的愧疚;溝口和御用女演員田中娟代在工作中、私人間的恩怨,我當時更感興趣的,其實還是工作狀態下「天才或狂人」的,溝口式的暴力或癲狂:「在盧浮宮美術館,溝口突然一反常態,站在梵高的畫前嚎啕大哭起來,弄得使館陪同人員驚慌失措,娟代和依田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溝口轉向他們兩人說道:『你們都不行!不像梵高那樣瘋狂就不是真正的藝術家!』」這舉止看起來似乎不那麼日本人,可是多酷啊。

田中娟代

說起來真是慚愧,直到最近我才突然想起來一樣的看了溝口的《武藏野夫人》,看了被當時的日本人稱作「丑老太婆」的田中娟代,一邊想著「果然丑」,一邊又看了同樣是田中娟代和森雅之主演的《雨月物語》。

《雨月物語》原本叫做《古今怪談雨月物語》,是日本江戶後期作家上田秋成(1734-1809)作品。上田秋成的年代,正是中國白話小說的鼎盛期,「天陰雨濕之夜,月落參橫之晨」,從書名就不難感受類似《聊齋》的神秘氣息吧。

森雅之

電影《雨月物語》說的卻是現實故事,背景,是16世紀幕府爭戰的日本戰國時期,近江國琵琶湖邊的一個小山村,陶工源十郎(森雅之飾)、宮木(田中娟代飾)夫婦,和妹妹阿濱(水戶光子飾)、藤兵衛(小澤榮飾)夫婦於戰亂中的夢想與遭遇。

源十郎憑著精湛的燒陶手藝和偉大的掙錢夢想,不顧「柴田的兵來了」,不顧妻子宮木「(和孩子)三人平平安安就足夠了」的勸阻,依然把「所有的力氣和魄」都賭在了窯里;而妹夫藤兵衛「受夠了窮」,一心想要「穿上鎧甲做一個武士」。

京町子

自古男人的豪氣與夢想,都堂皇且不容置疑。於是,源十郎在躲戰的間隙忙亂亂燒得了一窯好陶,又在死神出沒的險路,和妹妹妹夫日夜兼程運去市場賣了高價。藤兵衛亦如願,強搶了源十郎賣陶的部分所得,購了鎧甲長槍混入散兵而去。

源十郎更在買賣中邂逅了貴族女鬼若狹(京町子飾),若狹年輕,貌美,對陶器如數家珍。源十郎於若狹府中見到了自己的陶器,第一次,他發現它們是那樣的美。那一刻源十郎是自信與驕傲的,一個男人在那一刻終於擺脫了一貫的局促與卑微,第一次,他亦如他的陶器般發出炫目的「晶瑩的光澤」。從沉默,到微笑,到主動示愛,愛情的痴纏,肉體的歡愉,源十郎仰面長嘆:「我從來不知道,這是天國。」

另一邊,妻子宮木獨自帶孩子在戰亂的鄉下,被殘兵搶去懷中食物,又被長矛刺中致死。

而愛情終不過南柯一夢。「上好的絲綢,精選的顏色也會褪去,我的生命啊,也會逝去,愛人,如果你不再堅貞……」一如若狹的歌舞伎唱詞,當源十郎被日本法海看出臉上的「死相」,在背上寫滿驅鬼符的時候,看起來很美的愛情,立馬在他和若狹臉上敗露了原本深藏的恐懼與貪慾,當愛情被驅鬼符和長劍打回原形的時候,昔日瑤池般的愛的宮殿,亦不過朗日照耀下的衰草荒冢。

而妹夫藤兵衛做了有十個侍衛的真正的武士了。他在酒店兼妓院唾沫橫飛地高談闊論:「成功的訣竅?腦子啊,用腦子!」是的,他的發跡源於暗窺了敵軍將領剖腹自殺的全過程,又刺死介錯搶得了敵將首級。

可是轉眼,他看到了店裡正和嫖客為嫖資紛爭的妻子阿濱。

兩手空空的源十郎回家了。攝影機跟隨源十郎的急切切的腳步,從屋後小徑搖到破舊的大門,推開木門,屋內灰塵堆積,空空蕩蕩。「宮木,宮木」,源十郎喊著妻子的名字左尋右找,身影從正門到側門,又到正門,再回來的時候,宮木已端坐火塘邊,酒已燙熱,吊鍋內年糕正粘……

這1分53秒的,搖至九十度後又轉回原機位的運用,即是日後載入編導教科書的著名的溝口式移動長鏡頭,據說靈感來自浮世繪中畫面的空間表現性和流動感。也有認為其內在流動帶有日本能樂的空間敘事特色。

新藤兼人在隨筆中寫道:「賢惠的妻子恭候在家門口,實際上這只是她的亡靈,但溝口卻巧妙地把她變成了活生生的妻子,這或許是溝口健二對患病妻子的懺悔吧……源十郎就是溝口健二的化身……」

可是,我怎麼覺得這樣的懺悔,說到底不過是男人的一廂情願。因為它依然是男人的視角與訴求,用輕柔之筆化解不堪,又用臆想,給男人以母愛般的短暫的慰籍。這或許也是男權社會的角色必然吧。現實是:「自溝口決定讓娟代演這個角色時起,他的心裡防線便開始崩潰了,因此,當兩個人帶著這部電影去威尼斯參加電影節時,終於結合在了一起。」

功名何為?愛情何為?婚姻何為?生死又何為?一如大霧茫茫的琵琶湖上阿濱搖櫓所唱:「安土之水,扁舟獨行,眾人皆醉,我自搖櫓。世間本是偶安所,垂淚天明,隨波又逐流。」

昭和三十一年(1956)八月二十四日,「溝口健二結束了他動蕩不安的一生,死於骨髓性白血病」,享年五十八歲。

影片中藤兵衛對阿濱說:「是戰爭,戰爭扭曲了你我」。而我想說:戰爭在每一個人的體內,在源十郎,藤兵衛,在溝口健二,在你,也在我。這也正是《雨月物語》的不絕的意味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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