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孫滑在父親共叔段去世之後，成功說服了衛國人前去攻打鄭國，以報鄭莊公殺父之仇。公元前722年，衛國出兵佔領了鄭國的廩延，在遏制鄭國擴張的道路上邁出了第一步。

幫公孫滑攻打鄭國的衛國，在公元前721年，自身卻處於嚴重的內憂外患之中。

外患自不必說，得罪了掌管周王室執政卿大權的鄭莊公，以致鄭國兩年內梅開二度，兩次攻入衛國，衛國自此樹立了一個實力強大的外敵；而內憂，卻得回到衛桓公姬完的父親衛庄公執政時期說起。

衛庄公

衛庄公姬揚於公元前757年正式當上國君，娶了齊女庄姜為夫人。而庄姜，則是齊國東宮姜得臣的親妹妹，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美女。後來，衛庄公又娶了陳女厲媯，生下了一個兒子孝伯。衛庄公與厲媯陪嫁過來的戴媯也生了個兒子，就是後來的衛桓公姬完。

所謂的「厲」和「戴」，都是謚號。

謚法云：「暴慢無親曰厲」，可見「厲」是個惡謚。厲媯得了這麼一個惡謚，顯而易見，不受衛庄公喜歡。《左傳》說，「（厲媯）生孝伯，早死。」這句話是有歧義的——這是說厲媯「早死」還是孝伯「早死」？無論如何，厲媯在衛國都不受歡迎，她的兒子孝伯即便是沒死，想要當上國君也是難於上青天。

而「戴」，典禮云：「無愆（音千）曰戴」；無愆，也就是沒有過失，是個相當中平的謚號。能在人際關係錯綜複雜的諸侯後宮中得到此評論，說明戴媯至少在與人相處方面做得相當出色。尤其是在姊妹厲媯已經被衛庄公拋棄的情況下，戴媯還能在後宮站穩腳跟，這就極為難得。《史記·衛康叔世家》中說戴媯死後，庄姜收養了姬完，把他當作自己親生兒子全力帶大，姬完因此而早早地被立為太子。

後來，衛庄公又跟其他寵妾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叫州吁。

州吁與石鵲

謚法：「勝敵克亂曰庄」。從衛庄公的謚號來分析，他生前肯定指揮、參加多次戰鬥，而且勝戰較多。州吁受到父親影響，從小就整天舞刀弄槍，騎馬射箭，也是好武之人。公元前740年，州吁長大成人。衛庄公見州吁擅長於「武」，正投其所好，也非常高興，就任命他做了衛國的武將。

二

公元前736年，衛庄公去世。因為有庄姜的支持，衛國大臣們就扶持姬完當上了衛國國君。

衛桓公

公元前734年，衛桓公姬完執政兩年之時，看出州吁對他的威脅巨大，下令廢黜了州吁的將軍之職。州吁慌忙出逃，但他還是躲在衛國國內的某處，並沒逃出衛國。（《史記·衛康叔世家》）

衛國的內亂，自此正式拉開了帷幕。

公元前722年，鄭伯克段於鄢的那年，姬段逃亡到衛國共邑。衛桓公得知鄭國內亂，趁著有利時機，派出衛國軍隊攻佔了鄭國的廩延。鄭莊公隨後發動報復，兩次大舉侵入衛國，有一次甚至攻打到了衛國國都附近！

鄭國兩次入侵，衛國卻無力反擊，國內漸漸地就生出了諸多怨言，對衛桓公形成了巨大的輿論壓力。衛桓公執政十多年，這次不幸惹上了鄭國，真是遇上了命中的剋星！

州吁被廢黜十幾年，也蟄伏了十幾年，要等待的就是這麼一個時機！

公元前719年，借著衛國的兩敗之恥，州吁大力煽動國內對戰敗不滿的人共同起來造反。最後，州吁糾合一班跟隨自己的亡命之徒，襲殺衛桓公姬完，然後自立為君。（《史記·衛康叔世家》）

州吁篡位上台後，為了爭取衛國人心，議事日程表上的首要事務就是報復鄭國，一雪兩敗之恥。州吁這麼想伐鄭，當然還有其它考量：從外部來說，州吁希望能借著討伐鄭莊公欺母殺弟的名聲，贏得他國諸侯對他篡位的認可；從內部來說，希望將篡位所引發的衛國國內矛盾轉嫁到國外，暫時緩和一下衛國內部反對者給他帶來的壓力。

三

鄭莊公是周王室執政卿，擁有帶領王師討伐諸侯的大權，鄭國的綜合實力非常強大。

州吁長期帶兵，對於軍事作戰原則中「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認識，要比衛桓公深刻得多。因此，州吁考慮問題的境界，也比衛桓公要高得多。要戰勝鄭國這樣的強國，僅僅依靠衛國，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得拉攏幾個同盟軍才行。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然而，組建同盟軍也不是那麼簡單。

衛桓公伐鄭之前，也不是沒有組建同盟軍的想法。他曾經親自出馬，想聯合魯國一起伐鄭，卻碰了一鼻子灰。無可奈何之下，衛桓公才不得不冒險單獨出兵，去討伐鄭國，結果吃了大虧。

州吁又能有什麼新辦法呢？

州吁首選結盟對象，是陳國和蔡國。

陳國能答應州吁的邀請，讓人難以理解。常理來說，姬完為陳女所生，卻被州吁殺死了。作為娘家人的陳國，對州吁理應極其痛恨才是，怎麼還會這麼積極地與州吁合作去對付鄭國呢？《左傳·隱公六年》記載，鄭莊公在那年曾經向陳國求和，陳國大夫五父勸陳桓公答應，陳桓公卻無奈地說：「宋、衛兩個大國實在難以應付，鄭國又能有什麼作為呢？」所以，他拒絕了鄭國的求和。國力弱小，就必須依附強國而生存。陳國是在衛國的脅迫下，被動地捲入了這場東周「世界大戰」。

此外，還有另一個極其關鍵的歷史淵源，迫使陳國、蔡國這樣的小國更傾向於與鄭國為敵。

鄭國擴張圖

鄭國自東遷以來，就一直實施積極的對外擴張策略。鄭國先後吞併了鄶國、東虢國、胡國、祭國、鄢國等等諸侯國，可以說，鄭國擴張的道路上灑滿了諸侯的鮮血。多年來，鄭國的咄咄逼人，對於像陳國、蔡國這樣的小國來說，時時都充滿了唇亡齒寒的恐懼。所以為了自身安危，鄭國周邊的其他諸侯國，遲早都會抱成一團，來合力與鄭國相抗衡。

州吁看到這點，所以才會主動站出來，與陳國和蔡國達成結盟。

僅僅是陳國和蔡國作為幫手，州吁仍然覺得不夠保險，他還要再找到其他實力更為強大的諸侯國來作幫手。

四

州吁首先所看中的實力派諸侯國，就是宋國。

他派使者到宋國，對宋殤公說：「貴國如果想討伐鄭國，清除心腹大患，那麼只要貴國出動，衛國將調動全國資源，會同陳國、蔡國，唯宋國馬首是瞻。」宋殤公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宋殤公為什麼會這麼爽快地答應州吁？上文提到的「心腹大患」又指的是誰？

這又得從宋國前兩任國君的關係說起。

公元前728年，宋宣公子力病重，把弟弟子和叫到病榻前，提出要把國君之位傳給他：「以吾愛與夷則不若愛女。以為社稷宗廟主，則與夷不若女，盍終為君矣。」（《公羊傳·隱公三年》）

宋國君臣

然而，宋穆公向孔父託孤，不是為他自己兒子子馮，而是他哥哥宋宣公的兒子子與夷。在當了九年宋國國君之後，宋穆公始終覺得心中有愧，決心要把宋國君位還給哥哥一族。

還政給子與夷也就罷了，大司馬孔父的一句話，卻讓宋穆公覺得這次政權交接有些不夠妥當：「群臣都願奉立公子馮。」宋穆公聽到這句話後，擔心這次交接如果出了差錯，豈不是辜負了他讓位的本意？

於是，為確保子與夷順利接班，宋穆公把自己親生兒子子馮、子勃都趕出了宋國。臨行前，倔強的宋穆公還訓導兩個兒子：「你們做我的兒子，生不相見，死後也不要你們到我墳前來哭喪。」（《公羊傳·隱公三年》）

這年8月，「道德完人」宋穆公去世，子與夷順利繼位。但宋穆公所想不到的是，自古以來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子馮雖然被迫出走宋國，但他獨獨選擇出奔鄭國，卻是意味深長。

鄭國東遷後在中原瘋狂擴張，與洛邑周邊諸侯大多成了敵人。子馮來到鄭國，就給鄭國提供了一張打壓宋國的王牌。王室執政卿鄭莊公，對於子馮失去繼位資格大為不滿，高調地宣布要把他送回宋國為君。能看穿這點而選擇逃亡鄭國，子馮就不是一位簡單角色。

恩將仇報的宋庄公子馮

鄭國與宋國是近鄰，子馮有鄭莊公的支持，加上宋國內部群臣接應，隨時都有可能攻入宋國，把宋殤公轟下台來。因此，宋殤公子與夷執政以後，理所當然地視子馮為心腹大患。所以，當州吁來聯絡攻打鄭國時，宋殤公正求之不得，馬上就答應共同出兵。

五

州吁能關注到鄭國和宋國之間隱藏得這麼深的矛盾，足以證明州吁多年的「大將軍」生涯不是浪得虛名。對於衛國周邊的各個大國，州吁都長期收集情報，詳細了解各國之間的矛盾衝突，並且在關鍵時刻利用這些矛盾、衝突來縱橫捭闔，為自己的執政生涯服務。

此後，州吁還竭力想把舊盟友魯國也拉入伐鄭的大軍中來。但是魯隱公雖然應邀到了衛國，卻當面拒絕了衛國的聯合伐鄭邀請。

這是州吁外交攻勢中的唯一一次失敗。不過，到目前為止，州吁的外交成果已經是足夠豐富了。

東周江湖首次「世界大戰」的形勢圖

州吁，不過是衛國一位篡位的庶子，卻聰明地利用各諸侯國之間的矛盾撬動大半個東周江湖為他所用——東周江湖最強大的一個同盟就此組建完成，東周首次「世界大戰」即將爆發，再也無法阻擋！

——完——

作者|欲云：喜歡歷史的理工男，現居深圳

圖片| 來自網路，

欲雲談史論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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