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姑娘,你要嫁富人還是窮人?
本文來源:女報(woman1991) 作者:榛生
不一定非要嫁給有錢人
只要你覺得快樂就行
1
三千多年前,我們的老祖宗在田野間勞作。看到一個哭泣的女子。他們覺得她既可憐又蠢,便為她寫了首歌。
後來,宮裡派來了采詩之官,把這首歌整理、編輯,交給王。王聽後也潸然淚下。再後來,有一個叫孔丘的總編,想要討好王,便把所有的詩一共305首,編成一本雜誌。這就是詩經。
「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翻譯過來是:女人啊,千萬不要陷進男女之情了。男人進入狀態,很容易拔出,而女人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三千年過去了,這話至今都有道理。
還記得我十五歲那天早上的情景。
和平常一樣,我來到教室。人已差不多坐滿。我盡量輕輕地走路,讓鞋底和地面摩擦的聲音減小到不能再小。我從不想引人注意。
但是整個教室里有一種低低的氣壓,預示著我將得到的驚喜。
我坐下,發現書桌里有一隻熊。把它堅起來,它的眼睛會動。捏它的左手,它說出一句英語髒話。捏右手,它會錄下你的聲音。把它再放下,它會撒尿。這是我同桌送我的。他說:生日快樂。
之後,斜後方對角線的角落裡有人通過十隻人肉信鴿,將一支鋼筆傳遞到我手裡。還有一張紙條:已經灌好墨水,祝你生日快樂。這是來自班長的示好,灌好墨水的派克筆,重點在於體貼入微。
再之後,前面的前面,有人喊我。我還沒反應過來,一朵花砸中我的頭。花落在桌面,花莖上纏繞著一串項鏈,項鏈的珠子都很大顆,我知道,把這條金鏈子放在水池,它不會浮上來,它是真24K金,來自父親開金店的男同學,大手筆。
我該接受哪一份禮物,再把剩下的退還呢?
2
他們都喜歡我,可他們喜歡的是我的靈魂還是我的外表呢?我的人生從我出生起就被讚美包圍,他們無一例外地說:真漂亮啊。
可是漂亮並不是漂亮的這個人本身的功勞啊。那隻能說是她父母碰巧把她製造得好看,跟她自己是完全沒關係的事。
但人類就是這麼膚淺的生物,愛情說穿了是皮囊的吸引。
大學一年級,丁微每天會開車來我們學院的宿舍樓下,喊:「傅雲子,你再不下來我的車要被貼條啦!」
他喊了十幾次之後,宿舍的姐妹一聽到他喊就會說:傅雲子,你男朋友來了。
我也喜歡丁微。在此之前,他還有一個重要的定語,他是「爸爸是省台頭條新聞里常常端坐首席的人」。
世間有這樣的悖論:一個美女嫁給一個富人,那肯定代表這個美女貪慕榮華。可是一個美女如果嫁給又丑又窮的男人,人們不會說她人品出色,人們只會說:她好蠢啊。
詩經里說: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意思是那個人滿臉笑嘻嘻,抱著布匹來換絲。哪裡真是來換絲,是來找我談婚事。
三千年前,那個男人也不是窮人。在一切都靠農耕手作的古代,他已經在做貿易了,所以他是有錢人。他當然吸引女性,不論是美女,還是丑包。
丁微總說要去家裡拜見我的父母。終於在大二的暑假,我帶他到我家。
他大概這輩子也沒爬過樓高六層卻沒有電梯的板樓。樓道里的感應燈年老失修,每上一層樓,都要大聲咳嗽一下。
丁微說:「你為什麼不唱歌,一直唱上去!」他心情很好,很興奮,隨口唱出一句和他年齡不搭調的老歌。「敵人腐爛變泥土,勇士輝煌化金星。」
一曲革命歌曲唱完,他敲開我家大門。
我覺得他也夠壯烈的,捨生取義,來到這間坐落於城市直腸里的,不足60平方米的民居。
丁微很會和長輩聊天,看得出來,他刻意要讓我爸媽對他滿意。
而我爸媽也為款待他拿出了一生里最多的熱情,還買了很多海鮮。
有了這樣的前提,他們暗中達成默契,結成了一個聯盟。
幾句話之後,我爸媽的話匣子摟不住了。我媽喝一口酒,說起她小時候生活在海邊,她吃過鯊魚肉呢!
我媽繼續說:「鯊魚肉很粗糙哦!」
我用眼色示意她不要說下去。
我媽繼續說:「分配每家砍一塊魚肉回去,結果還是搶了起來。」
我無法阻止我媽沒見過世面的談吐。
丁微說:「我倒是沒吃過鯊魚肉,要說鯊魚身上的東西,我只吃過它的鰭。」
他是吃魚翅長大的。我是吃鯊魚肉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我不知道當時的我為何會難堪,我很在乎失去丁微嗎?我並不啊。他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嗎?也並不啊。像他這樣的男生,對於當年的我來說,實在不難找。我大可以挑選更好的。我怕什麼?
我怕的是自己的心,那心被虛榮、驕傲和所謂的骨氣撐滿,稱不上上等。
所以說,有美麗的外表,不一定代表就有美麗的靈魂。莎樂美很美,約翰不要她。她跟希律王說,我可以為你跳七重面紗之舞,但條件是我要抱著約翰的人頭。
希律王命人砍下約翰的人頭,莎樂美抱著血淋淋的人頭擁吻。
3
我媽從小教育我,要嫁給「家境殷實」的男生。當然,她也說過:「人品好」,「有教養」,「對你好」,「踏實」……但她又說回來,重點是有錢。
為了讓我讀上那所有錢人的孩子才能念的高中,她賣掉了我家住的那所地段不錯的房子,換成地處偏遠又非常小的二居室。而我爸則辭掉了化驗員的工作,去經商,為了多賺點錢,連原子筆都批發了做。
我們出生之時,靈魂都是一模一樣的,如同軟軟的麵糰。
是媽媽捏幾下,爸爸捏幾下,祖父母,外祖父母,親戚們各來捏幾下。無端的路人,不分好的壞的,捏上幾下。再長大,老師、同學、朋友又捏幾下。我們才擁有如今捏造的靈魂。
所以我的靈魂,一開始就被形塑出觸角,專門用來辨識優秀的男生。
普通的男孩在接近我之前,慌不擇路地逃跑,化為泥土。不跑的,那是真正的猛士,是羽化為星辰的男人。
我們大一下學期上選修課,學長們的經驗介紹:外國文學選讀這一科特別好過,只要演一次戲。他們說。
還真是演戲啊!老師把十本巨著用五天講完,就給我們分組了。十個組,每周的課就是抽籤選一組來演一本名著。演好的,全組90 分以上。中庸的,可以及格。演得不好的,補修重演。
我被分到《陰謀與愛情》組,為了得到高分,我們決定拼演技。我反串斐迪南,一個男生演露易絲,最後這對苦命鴛鴦還要一起死。為了演得比較像那個悲傷絕望的斐迪南,我們設計了一些細節,比如在劇中抽煙,喝酒。
但是我得罪了老師什麼呢?那個老師說:「斐迪南這拿煙的手勢,太好笑了!」
她學我拿煙的樣子,以食指和中指夾煙。她說:「這是女人的,不是男人的。」
她諷刺我:「別把娘們那一套帶到課堂上來。」
大家都被突如其來的冷場嚇住了。
這時候,教室後排有人站起來說:「老師,這只是演戲,我們又不是專業學表演的。」
又說:「老師,他們演得很好啊,倒是你今天怎麼了,你還好嗎?」
老師生氣了,「你是誰?」
那男生我彷彿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是被我的觸角觸摸不到的那種人。
老師說:「不論你是誰,你也跟著他們一起補修。」
我想我有必要開始哭了,不哭對不起群眾。同學為了表示支持我,全體離場。這件事鬧得全校都知道了。都知道一個更年期女老師欺負了校花,有男生被連坐。
我於是認識了項羽,他跟我一起補考,這次他演斐迪南,我演他的愛妻。
我們下了血本。硬體上:租來了港劇律師的假髮,還借了古代歐洲少爺小姐的戲服。軟體上:台詞少的同學,可以早點回去吃飯;台詞多的,留下對戲。我和項羽坐在教室,苦練台詞。
練了三遍,他說:「我可以抽根煙嗎?」
我注意到男生原來是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拿煙的,這是爺們兒的姿勢。
他拿煙的動作有點浪蕩,有點放肆。他說:「看什麼?」我說:「沒什麼。」「那繼續練?」「繼續。」
練完了他就回去了。半路遇見跟他要好的男生,他和他們說笑打鬧。
我居然在遠遠地跟蹤他,這連我自己都驚訝。
他對於我來說,是一顆星星。遙遠,迷茫,不可觸及,因為他並不喜歡我。
他怎麼會不喜歡漂亮的我呢?我的自戀和自負,自私和自卑都被他激發出來了。以「自」開頭的詞語真沒幾個是好的啊。我想那難言的滋味,那自戀自負自私自卑也許就是愛情。
4
那些天我特別渴望排練。
一群人又在文科樓的天台聚集了,不重要的角色終於去吃飯了,留下我和項羽。他說:「歇會兒,我放飛一下心情。」他拿出一根紅雙喜。
我忘記把目光收回,在女追男這種事情上,我是生手,學不會綠茶們慣用的伎倆。綠茶們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就會說:嗯,你拿煙的樣子挺好看的,呵呵。
我只是傻乎乎地看著他。
他忽然走過來吻我。他還吻偏了,吻在我的嘴角。他重新抱著我的頭,看準了,再吻對了。
吻完了,我說:「怎麼辦,我有男朋友。」
他笑了笑說:「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和丁微分手了。
5
五年以後的一天,我跟項羽說,我們不如生一個小孩吧。
於是我去逛街,帶著溫柔的母愛買了很多玩具,安撫海馬,嬰兒洗髮水,榨汁機,床鈴。
項羽說:「可是這樣我們就不能買車了啊,你看,孩子還沒生出來,可車每天都要用啊。」
他又說了一句比較有殺傷力的話:「我們還沒有結婚。」
是啊,我們沒有結婚。容我小人之心地猜測一下,我們不結婚的原因也許是,美也是令人沒有安全感的啊。
我真討厭「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話。因為我從小就被告知,你應該和家境好的男孩子做朋友。我真厭惡這樣的教唆。
那年我確實很想有一個自己的小孩。
也許女生都會有這樣的時期,不管是25歲,27歲還是31歲,反正長著長著,忽然就想繁殖後代了。這種時期也不是年年有,錯過這村兒沒這店的感覺。我還害怕錯過這種盛情盼望一個小孩的心情。
如果我有一個小孩,把自己的美麗遺傳給她,並且告訴她,將來找一個不會因為多一件玩具就和你冷戰的丈夫……不,我為什麼會這麼想?我莫名其妙變成了我媽,好可怕。
冷戰期間,我出差。還有故事在發生。同我一起出差的領導,在半夜兩點打電話到我房間,說:「你過來一下?」
我沒去。
所以我又失去了工作。
美也是人生負擔。
出差回來我和我媽喝酒,我媽說起她小時候的事。她說,你戴的這個發圈,要是我小時候有一個,戴著去上學,那全校的女生都會排隊來欣賞。我那時那麼漂亮,再有這個發圈,我喜歡的那個男生一定也會看到的。
「男人不會因為你多一件飾物就對你刮目相看。」我打擊我媽。
「在我那個年代,會。」我媽堅定地說。
「那你喜歡誰?」
「我喜歡你爸啊。」
「那你不是最終得到我爸了嗎。」
「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沒什麼意思。」
我媽和我爸有怎樣的故事,我不得而知,她也不告訴我,反正不是山楂樹之戀那一類。問題是,她也沒嫁給有錢人,憑什麼要求我這樣?
她可能想說的是:喜歡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
她嫁給了沒什麼錢的我爸,她覺得吃虧了。
可是嫁給有錢人又能怎樣呢?生活到頭來都會「沒什麼意思」的。
我聽說丁微結婚了。
我對自己說,我也會結婚的,我不會因為漂亮就過上不幸的生活的。
第二天,項羽來接我,他見到我就說:「我們結婚吧。」
我媽在樓上咬牙切齒地說:你們休想。
6
但我還是跟項羽結婚了,而且有了小孩。那些玩具都派上了用場,只是我不覺得我還愛著項羽。我媽說的故事,我好像終於能懂一點點了。他抽煙的時候我不會盯著他看,只會說:去陽台去陽台。
但是我知道我對他有另一番情義。當我們一起把孩子的尿不濕打開,看到一泡新拉的屎,一起讚美其成色,質地,還一起聞了聞,然後我去丟掉尿不濕,他給小孩洗屁股。這種時候,我知道我們到老也不會分開,情義無價。
詩經過去了三千多年,現代社會進步多了,女人可以選擇她想選擇的生活。
不一定非得嫁給有錢人,不論美人還是丑包,不一定的。只要你自己願意,嫁給窮一點的漢子,只要你覺得快樂就行,你就很牛逼。
當美麗不再是負累,脫掉它一如脫掉穿山甲厚重的外殼,我把我那被捏造後、變了形的靈魂攤開,風乾,碾碎,磨成粉末。它雖不能還原為最初的柔軟隨和,但和小孩父親的那一份一起,平鋪,二合為一,再分出三分之一,給孩子,還是能用的。
我希望我的小孩是因美而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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