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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專欄】狗事

在所有的動物中,與人類最親近的恐怕就數狗了。

狗在人的心目中,應該是又可恨又可氣,但我覺的更多的是可愛,還有好玩。許多養狗的人都呢稱自己的狗為「狗狗」或「小狗狗」。天冷的時候,怕小狗狗著涼,不少在家賦閑的女孩也會親自為小狗狗量身定製一套防寒服穿上。夏天,晨練的時候,有的中年婦女也會把小狗狗拉著抱著一起出來放風遛彎。我還聽說抱著小狗狗同床共眠的也大有人在。在愛狗一族裡,狗有專門的狗糧,狗有沙發坐,狗可以享受賓士、寶時捷坐騎,狗要定期洗澡,狗要主人陪著散步、玩耍,狗生病了有「寵物醫院」,狗丟了要上電視登尋狗啟事,狗走了要選風水寶地厚葬,電視《寵物頻道》里主要是狗唱主角,如此這般,讓許多人好生羨慕這狗世界和狗生活。

凡事總有個緣由。狗為什麼受到人的親睞,狗為何能瀟洒地生活在繁華的城市和廣大的農村,並且舒適地過著貴族般的生活。有句話說的好:養家的狗養奸的貓。狗忠誠,狗有看家的本領,肯定是人喜愛狗的一個重要因素。在《小說選刊》上我至少看過兩篇與狗有關的小說,作者寫的好,關乎狗通人性的情節描寫的也十分感人。兩篇小說都是敘述狗與孤獨老女人若干年間相依為命的故事。讀完之後的感覺是:狗是有靈性的,狗比那些人類的不肖子孫要好的多,狗也有儀式感,狗是值得讚揚和歌頌的。在我們的日常感受中,狗是以忠誠著稱的。在一定意義上,「狗腿子」「看家狗」也不完全是貶義詞,有「忠」的含義在裡邊。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上午,我到外地一朋友家拜訪,這位朋友提前告訴他妻子,讓她早點回去把門開了,他辦完事就回來,恰巧他妻子那天有些急事要處理,我就站在他家大門口等。等我的這位朋友辦完事回到家,他妻子還未回來,因讓我在大門口久等,朋友很抱歉,對妻子也很生氣。不一會他妻子也急匆匆地趕回來了,看錶情也很內疚。就因這點小事,小倆口就大吵起來,甚至以拳腳相加。我趕忙上前勸阻說:沒事,沒事,不要打了,不要傷了和氣。可任你怎麼勸說,小倆口是越勸越打的厲害。那時,弄得我心裡很不好受,只得站在他倆中間繼續「拉架」。突然間,我覺得右小腿上一陣撕心的疼痛,低頭一看,一隻狗正咬著我的小腿,並瞪著大大的狗眼。這時,小倆口才停下手來,把狗轟了出去。架是停下來了,我的腿也被狗狠狠地咬了一隻牙深的傷痕。朋友說:這隻狗剛下了一窩狗崽。他一定是以為你在打主人,所以,闖了進來助陣。咱們到防疫站上點兒葯打上一針。還特意說:這是我們家養的一隻家狗,平常不上街亂吃亂跑,這隻狗沒病,不是瘋狗。我也相信朋友的話是真的,因為我進他們家院時,狗根本就沒出窩來,只是聽到屋裡有人吵打時,才撲了進來,我是外人,當然是咬我啰。狗懂得吃上主人的飯就應該保衛主人。這讓我想起了我剛就任單位主要領導時辦公室一同志說的話,他說:我們辦公室的人就是幹活兒的,伺候領導的,誰當領導我們伺候誰,我們就是幹活吃飯。這會兒想起來也樂的一笑。我第二次被狗咬是1989年,我剛調到縣委辦公室當幹事,一天一位新來的縣委副書記叫我陪他下鄉去,我們驅車來到了一個叫金井的村子,領導說:也不知道支書在哪。我說:您在車裡等著,我下車找找去。當時,我也剛到縣委辦一個多月,也是新手。我想農村支書的房子應該是不錯的。當我看到一幢建築比較漂亮的院子時,便敲門,可沒人應。我試著慢慢推開了院門,這是一個很深很大的院落,我喊:有人嗎?可還是未有應答,也沒有聽到其它動靜。因為有上次被狗咬的痛楚,我心裡還是很慌的,真是「一日被蛇咬,終身怕草繩」。我又試著輕輕地向院子中間走去,心裡念叨著:千萬別有狗出來啊。當我快走到屋門時,一條狗「嗖」地串了過來,死死地盯著我,就在我們對峙在院子里時,我心裡默語:千萬別咬我,我只是來找支書的,不是來幹壞事的。這時,一位中年婦女從屋裡出來了,狗一見主人出來,猛地一下撲到我跟前咬住了我的右膝蓋,主人忙把狗攔了回去,問我咬著了沒。幸虧那是個冬天,我穿的厚實,膝蓋上只是隱隱地現出了一個暗紅色的印痕,沒有大礙。這位中年婦女說:這狗剛下了崽子,他準是怕你傷害它們,平時這狗不咬人的。我幫你用肥皂清洗一下吧。我說:不用了,你只要告訴我支書住哪兒就行了。中年婦女為我指了路,我便陪領導找支書了。那時,腿上還在隱隱作痛。在回縣城的路上,我在想,那位中年婦女說的對,那隻狗平常肯定不咬人,要不然我敲門和踱步到院子中間都不出聲呢。只是在我逼近主人房屋和它的狗窩時,它感到了兩種威脅:一是怕我進入主人的住所;二是怕傷到它的孩子們。於是,我想到了天下的母愛。即使是一條母狗,也是有保護自己孩子的母愛的。母愛是偉大的,是神聖的,是不可侵犯的。天下母愛是相通的。那是仁愛大愛。

人有吃財政的,狗也有財政供養的。我們知道,財政收入主要是靠稅收,而稅收是人來創造的。人所共知,軍隊里的警犬,博物館裡的看護犬等都是財政供養,它們在從事著特別的工作,理應由人類來供養。在這些特殊而重要的崗位上,它們只是吃點喝點,還不領工資,自食其力。為什麼財政會供養它們呢?我看:一是它們有較強的嗅覺意識和搜索功能。在防爆、特殊勤務、海關海事等領域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二是有較好的護衛能力,如導盲犬、牧羊犬等;三是它們的忠誠意識是人所承認和認可的。它們的勞動理應受到政府和人的尊重。民間常有用「瞎涸狗眼了」來形容狗不分好賴人,認不準人或辦事不妥。有一年我們的市長到博物館調研,這個博物館歷史上本是關公廟,供奉著關老爺,廟門外還有鐵人鐵馬把守,我們稱「鐵馬老爺廟」。文革後曾改為一所小學,九十年代為迎接海內外郭氏宗親祭拜先祖郭子儀公,就改為「郭子儀紀念堂」。那天市長來到博物館,一方面是就文物博物館建設調研,另一方面也是要與有關方面同志研究我市另一處景點文峰塔的維修工作。期間,市長要如廁,便徑自一人朝廁所走去,剛到廁所門口,忽然一條狗撲了過來,咬了市長腿上一口,市長摔到在地。大家趕忙扶起市長落座。原來,這條狗就是由財政供養的專門用來看護博物館的。由於拴狗鏈比較長而造成了狗咬人的事情。這時,就聽得有人對著狗說:你瞎涸狗眼了,不知道是市長啊,他可是你的衣食父母呀。隨行同志因未做好細節工作紛紛向市長表示歉意,市長詼諧地說:這條狗還是負責任的,不白吃皇糧,它可能是埋怨這裡本來是關老爺的廟,怎麼就改成了郭子儀紀念堂?或者它想說:你們坐在我們關老爺廟,不說恢復關帝廟的事,研究的卻是文峰塔的事。辦公室一位同志對市長說:興許是它知道您是市長,難得來博物館現場辦公一回,想多為它撥點經費呢,可是找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大家聽之哈哈一笑。你說這狗是不是又可氣又可恨。再說到了前幾年,我市提出了創建國家文明城市和衛生城市的目標,為廣泛徵求市民意見開通了書記市長熱線,有不少市民反映街頭和公園裡流浪狗多的問題,經創建領導組研究決定,首先要求市民規範養狗行為,狗要登記上戶口,遛狗要使用拴狗鏈由主人拉上,狗糞要由主人及時清理等等。那麼那些無主的流浪狗怎麼辦呢?領導組決定由公安部門派專人每日套捕,那陣子時間,公安部門改建了許多狗舍,用來關押流浪狗,並責成公安部門派專人購買狗糧飼養。我看這倒很像民政部門的沿街乞討流浪人的救助站。不久,街上的流浪狗不多了,可公安部門的狗舍告急,狗糧告急。一日,市委書記到公安部門調研此事,當下拿出自己一個月的工資為流浪狗買了狗糧。後來這些流浪狗到了哪裡,如何處置了,那是公安部門的事,我不得而知。

公安、武警、博物館、海關海事之於狗,那是工作需要;貴夫人坐擁世界名犬,那是精神寄託,心理需要;在街上和公園裡遛狗的,那是玩,玩生活,玩樂趣。我對狗的認識和看法應該是平淡而折中的。我家儘管一直住縣城,但我們一直是住獨院小平房,養狗有環境也有條件,因此我們家也一直在養狗。記得有一次我們家的狗跑丟了,我們兄弟三個和父親分頭行動,整整跑了幾條街道尋找,終於無果。有人說:找不到那肯定是讓人套走了,為此事,全家人幾天都悶悶不樂。父親每天望著窗檯前他自己壘的空狗窩,始終不忍心把狗窩裡防寒防潮用的墊子等清理出去,總期盼有一天那狗能自己找回來,母親把吃剩的飯菜也留著,總想那狗還能回來吃。那時,我知道了這條狗在一家人心目中的份量。人不要說失去親人,就是失去一條狗都會動情痛心的,可見任何東西當你失去時才能懂得了珍惜。一日,我又從農村同學家裡抱了一條小狗回來,從此,爸媽的臉上又舒展了許多,一家人時不時又開始餵養那小狗,逗它玩。等我分門另戶到自己的小院時,我一直在餵養著狗,我買回了狗籠,在貼了瓷磚的牆上釘了拴狗的鐵環,每天上下班出門進門時,總要與狗逗幾下,摸摸頭,拍拍背,想來也算一點樂趣。有一天,院門外蹲著一條白色小狗,模樣醜醜的那種,眉毛上的狗毛胡亂地遮蓋眼睛,好幾天就一直蹲在我家門口不走,我知道那是一條流浪狗。看到它那怪可憐的樣子,我開門把它迎了回來,我和妻子商量著給它起了個名字:點點。大概是因它個頭長的嬌小,身世可憐吧。從此我們就把那「點點」餵養起來,我在外面應酬飯局吃剩的肉和骨頭,也總時不時拿回來喂它,有時一頓吃不了,又怕腐爛,還得放到冰箱里冷藏著下頓再喂。閑暇和過春節的時候,還要把「點點」放到一個大鋁盆里給它洗個澡,我們怕「點點」洗澡後涼了感冒,還要拿吹風機給它把毛吹乾,妻子還用剪刀把「點點」遮蓋著眼睛的毛髮修剪一下,彷彿在伺候和打扮一個孩子。就這樣過了幾年,醜醜的「點點」長大了,丑是丑點而我們也看慣了。一天晚上,我下班回來,忽然發現「點點」不見了,妻子怯怯地告訴我就,下午一個騎摩托車的後生在街門門把把「點點」撞了,那後生趕忙抱著「點點」去寵物醫院救治,但回天無力,「點點」死了。我一聽十分惱火,埋怨這騎摩托的後生不小心。妻子忙給我寬心。我說:我不是說死了一條狗,可那「點點」本來就長得醜醜的,可憐兮兮的,又是條流浪狗,我是心疼這個弱小的生命。末了,那騎摩托的後生把「點點」放在一個紙箱里,墊了些棉絮之類的東西,送到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葬了。「點點」之後,我們又養了一條小狗,我對妻子說:仍叫「點點」吧。妻子點頭。我想:一來是我們想念那個醜醜的「點點」,它雖長得丑,可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歡樂;二來也算是概念上生命的延續。不是有好多孤兒送到福利院後都姓「黨」嗎。後來的這條「點點」也很可愛、好玩。它的壽命比較長,活了應該在八、九年,今年夏天終老了。去年,「點點」腸胃出了點問題,肚子下長出了一個大大的囊腫,時不時還有膿血滲出,整天爬在地上不想動。我抱了去寵物醫院就診,醫生說:不好弄了,吃點葯湊合著吧。我不忍心,就托畜牧部門同志找醫術好的獸醫瞧,這獸醫醫術較好,給「點點」做了手術,打了吊瓶,「點點」就好起來了,又歡蹦亂跳了。可好景不長,半年多以後,「點點」就又舊病複發了,這下那獸醫也沒轍了,有朋友說:算了吧,這條狗老了,再做手術也怕不行了,順其自然吧。我望著躺在那裡的「點點」,頭低著無力地爬在地上,眼睛渾濁不清,什麼東西也不想吃。我想到了它每天我下班回來都要用前爪給我推門的樣子,我想到了它卧在我跟前靜觀我品酒吃飯的神態,我想到了我出差幾日返回家中時它那歡喜萬分的情形。於是,我下決心再努力一把。那位技術高強的獸醫見我救「點點」心切,只得請了位「人醫」為「點點」再次手術。真情再次溶化了冰雪,痴心泣走了鬼神。「點點」又一次化腐朽為神奇,又把從前的歡樂帶給了小院,帶給了我們。

當然,科學還是科學,規律還是規律。又過了半年多點,「點點」安祥地去了。

這之後,我們就再未養狗。也許是我們的心靈太脆弱了,不忍再目睹那短暫生命的一瞬間;也許是回憶太傷心了,還是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吧。

初冬的一日早晨,妻與我在公園邊散步,看著一個一個遛狗的人,有的給狗狗們添加了花花綠綠的新衣裳;有的呼喚著狗狗們的呢稱;有的讓狗狗們會見它們的朋友……妻子抹臉對我說:看來狗養時間長了,會有感情的。

2017年11月26日西安

(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李峰,男,1963年生,山西汾陽市人,1984年畢業於山西大學中文系,文學學士學位,記者職稱。呂梁電視藝術家協會副主席、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汾陽詩歌協會主席。

著有詩集《青春的折光》、《一種比疼還痛的悶熱》,散文集《白菜花》,小說集《濕熱的風》、藝文集《窺藝小稿》和《李峰文集》。作品散見於《詩刊》《中國作家》《詩選刊》《九州詩文》《天涯詩刊》以及《山西文學》《山西文化》《呂梁文學》《山西日報》《呂梁日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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