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言?二】胡不歸
許舟在謀天下。
他家的小妹許魚,一個瞎子,隱隱覺得兄長近來很忙,每天摸索著去書房找的時候,空氣中的茶香都淡了很多。
以前,許舟最愛呆在書房,墨香茶香中熏陶一天。
現在,許魚站在許舟的椅子前,模模糊糊看到哥哥穿著雲紋錦衣,手持書卷,含笑望著她,「小魚來了。」
她回「哎」,卻沒人接著說,「來,給你講故事。」
說起來,她十歲之前還能看到東西,後來生了一場大病,眼就瞎了。
她倆父母早逝,許舟長她三歲,擔起了爹媽的責任,四處延請名醫,卻無所獲。
許魚十二歲那年,許舟請了位道長過來。道長僅看她一眼,便對許舟說:「公子不必費心,令妹玲瓏心蒙塵自閉雙目,時機成熟之日便是重見天日之時。」
許魚聽不懂,她問許舟:「道長說的什麼意思?」
許舟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沒事。」
許魚帶著丫鬟去吃茶聽說書,路上卻是和丫鬟走散了。許魚也不慌,數著步子聽著聲音到了茶樓。
約莫是近來新換的侍茶不認得她,對待她並不友好,推搡著她到一樓嘈雜的一處坐了,問她「喝什麼!」
許魚想了想說:「煩請挑最便宜的給我上一壺。」
侍茶轉身走的時候,滿帶鄙夷地說了句,「窮鬼也學別人來喝茶。」
許魚沒說話。
台上說書先生在講一出風月傳奇,說的是近來武林轟動的魔道、正道盟主聯姻。
她聽的正入神,直到茶壺被重重的放到桌上,侍茶不耐煩的聲音傳來,「上茶」。茶碗在桌上叮咣轉,轉著轉著落在她身上。
許魚摸著那個茶碗,檐處缺口還嶄新帶碴,磨在手指上是輕微的疼痛。
許魚笑了。
她抬頭,黑白分明的一雙眼,透過劉海的縫隙,直直地向侍茶看去。
直將侍茶看的一愣,些微顫抖起來。
許魚抬手,把桌子掀了。
耳邊瞬間哄鬧,她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暗衛隱匿著,蓄勢待發,等她一個手勢,帶她走。
許魚什麼也沒做,她兩手緊握,周圍人看她無非是個衣著普通身體瘦弱的小姑娘,低著頭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
茶樓老闆擠進人群,一看是她,忙不迭的賠禮道歉。
許魚說,他欺負我。
那天之後,許魚的眼睛好了。
許舟問,小魚,怎麼捨得看見了?
許魚說,因為你不在,看不見會麻煩很多。
許舟摸了摸她的頭髮,嘆了口氣。
我們家小魚長大了。
許魚有天晚上睡得早了,做了個噩夢。
夢裡,丞相在朝堂上彈劾三王爺,金礦場里壓榨百姓,搶奪民工,怨聲載道。可不知怎麼的,三王爺幾封書信就讓皇上定了丞相的謀反罪,連帶著她的兄長,一眾大臣皆入了獄。
許魚從夢中哭醒,光著腳就去找許舟。
卧房裡沒有,她又跑到書房,看見燈光推門就進。
她一聲「哥哥」還沒叫出口,就呆在原地。
書房裡,許舟和幾位大臣連同丞相都在,眼見她進來,滿臉的驚愕。
許魚眼淚就下來了,「哥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呀?哥哥?」
許舟慌忙走過來,抱著她拍了拍她的後背,「小魚不怕,不怕,怎麼哭了?我在這裡,沒事了。」
大臣們見此情景便準備離開,許魚掙開許舟,抓住了丞相的袖子,她哭著說,「伯伯,你別去上朝了,如果上朝,別彈劾三王爺,知道嗎?伯伯,你得好好的啊,知道嗎?」
許魚當時滿心的痛苦,夢中鮮血淋漓的行刑猶如親眼所見,她拉著丞相的袖子哭到脫力,以為這一留能留住對她很好的丞相伯伯,就像當年,她以為能留住病榻上的父母。
丞相撥開了她的手,沒有看她,只是對許舟說:「成敗在此一舉,望世子三思。」
許舟摟著許魚,不顧許魚的哀求,他說:「好。」
許魚醒來的時候,已經遠離帝都,到達天涯的一個小漁村裡。
暗衛交給她一封信。
信上熟悉的字跡似要浸透紙背,許舟說,幾年前那場病,不是天災,是人禍。皇上命人下了毒,本想一個不留,沒想到許魚和許舟僥倖活了下來。許舟還說,待帝都事了,他就來接她,讓她等他回來。
後來,許魚學會了打漁、織網、行船,卻沒有等到許舟回來。
帝都傳回消息那天,許魚失手碎了個碗,暗衛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地遞給她一封信。
許魚盯著暗衛的手很久,淡淡的說「把信燒了吧,我不看。」
水乾涸了,舟行不動了,魚怎麼活著。
魚,怎麼活著。
燒了,死了,埋了吧。
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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