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答題外掛灰產：5毛一張復活卡，8元答題神器稱覆蓋全平台
某app答題頁面。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1月14日晚10點，阿新在朋友圈中曬出剛剛在直播答題APP《芝士超人》中贏得的28元獎金截圖頁面，引來一眾好友評論：「我第一題就死了……」
被稱為2018年第一風口的直播答題，一夜間席捲互聯網。答對12道選擇題，可平分動輒上百萬的獎金，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希望用智商賺點零花錢。
「撒幣大戰」面前，玩家心態各異。有人堅信「憑自己的能力薅羊毛才是王道」，有人使用軟體作弊，催生互助答題群、販賣復活碼、搜題軟體等灰色產業鏈。平台打法各不相同，有的獲得過億贊助，不斷加碼獎金池，有的因題目出錯面臨整改。這場「撒幣大戰」，還能持續多久？
一夜火爆：裂變式的用戶數量與節節攀升的獎金池
阿新關注到直播答題遊戲，是因為王思聰發的微博。
1月3日，王思聰發微博稱，「每天我都發獎金，今晚9點就發10萬。如果你覺得自己很聰明，那就來試試「沖頂大會」APP，只要你答對12道題，就能拿到錢，隨時提現，非常簡單。我撒幣，我樂意。」
這或許是「撒幣大戰」的最開端。隨後，《芝士超人》、花椒直播旗下《百萬作戰》、今日頭條旗下的《百萬英雄》等，都推出了在線直播答題贏獎金的遊戲，獎金也從幾十萬到上百萬不等。
在線直播答題遊戲的雛形，來自於國外一款名為HQ Trivia（簡稱HQ）的遊戲，自2017年8月上線以來，這款競答遊戲迅速成為去年APP Store全球最火爆的遊戲之一。對於國內玩家來說，更為熟悉的《開心辭典》《一站到底》等答題節目，每年都吸引著眾多觀眾。
只不過這回，異軍突起的直播答題，讓人們從電視屏幕轉移到了手機端。阿新就是其中之一，作為答題類節目《一站到底》的粉絲，他覺得電視節目更多的是「大神」的競技，有時候，自己會的題目很難讓別人知道，但自身能力又不夠參加節目，參與度並不高。
「直播答題遊戲給了普通人機會。」開始玩答題遊戲後，每天中午12點半到1點，晚上7點到10點，阿新都會參與到各個平台的答題中。三天後，他開始贏錢。累計下來，他已經贏了300多元，最高的一場獎金近百。
「沒什麼技巧，只是剛好出到我會的題。」阿新有一個20多人的微信群，裡面都是一起玩的朋友，每天的答題時間，都是他們最活躍的時候。阿新告訴南都記者，基本上群里每天都有人贏，有好幾次他衝到最後一題，然後答錯，而獎金都特別大。「心態崩了」，阿新無奈地說。
微信群一起答題，對正確率有幫助嗎？阿新覺得有，但最有效的答題技巧是「提高自己的能力」。阿新自認為知識面挺廣，一般來說，12道題的難度有所不同，有幾道題會出得有區分度一些。
對於市面上流行的「答題神器」，阿新不準備嘗試。「靠自己的能力薅羊毛才是王道。」對他來說，和朋友一起答題比贏錢更開心。
事實上，和朋友一起玩的模式受到各答題平台的青睞。在所有答題平台中，邀請好友都可以獲得一張「免死金牌」。《芝士超人》在給南都的書面答覆中表示，鼓勵用戶調動身邊的親朋好友共同參與、開黑答題。
裂變式的傳播，迅速使直播答題的在線人數再創新高，獎金池也不斷增高。超過100萬人次很常見，1月12日晚，《百萬英雄》300萬獎金場曾顯示在線用戶數超過300萬。數據顯示，1月3日至7日，西瓜視頻在安卓市場的下載量從173.9萬陡升至1613.09萬，漲幅近10倍。
為何直播答題遊戲如此火爆？易觀互動娛樂行業中心分析師王傳珍告訴南都記者，直播答題這一玩法在多年知識競賽類電視節目的教育下，有較高的群眾基礎，而電視媒體受限於議程設置和播出，決定了那個時期只能是少數人參與、多數人圍觀的模式。手機APP直播大大降低了用戶參與門檻，擴大了參與群體，直播的實時互動性由此激活了直播答題，從而吸引了各大廠商。
外掛作弊：復活卡、題庫、搜題神器盛行
為了獲得更多獎金，不少玩家選擇組團答題，市面上更湧現出「薅平台羊毛」的生意：賣復活卡、題庫、搜題軟體等。
根據各直播平台的規則，分享邀請碼可以獲得復活卡，答錯後使用復活卡能有一次繼續答題的機會。有人就做起了復活卡的生意，南都記者加入的一個互助答題QQ群中，時常有用戶表示，「出售復活卡，5毛一個。」
一名賣家向南都記者表示，只要將自己的邀請碼提供給他並付款，10分鐘內便可充值。他自稱「手工刷」，即他們購買大量新手機號，登錄填寫邀請碼。
不過，南都記者發現，每場答題的直播頁面中，會有大量網友自發發送邀請碼，均為免費，填寫也可直接獲得復活卡。
復活卡之外，搜題神器也很流行，售價從5元到30多元不等。
一家店鋪表示，出售「沖頂大會/百萬英雄/芝士超人/百萬贏家答題輔助神器免費贈送題庫」，售價8.8元，僅限安卓系統。南都記者購買後，收到了店家發來的百度雲鏈接，鏈接中含有搜題軟體和以往題庫。
南都記者安裝該軟體實測，發現主頁面沒有任何其他功能，僅有幾行字作為功能說明，使用規則為單擊音量下鍵，開始在話筒說話，軟體將自動語音識別並搜索答案。該軟體稱，「我們不提供答案，只是幫助更快地搜索答案。」
店家告訴南都記者，可以用2部手機，一部答題，另一部用軟體語音識別並搜索，並且最好要自己讀題。購買的第二天，店家向南都記者發來了升級的軟體版本，通知用戶及時更新。
除了民間流傳的各種搜題神器，各大互聯網公司也紛紛推出語音搜索產品。1月5日，百度雲旗下的「簡單搜索」更新的廣告詞稱，「念題目搜答案，只需3秒！輕鬆答對12題，場場分錢！」1月10日下午，搜狗CEO王小川在微信朋友圈宣布，搜狗搜索APP推出「汪仔答題助手」，幫助用戶更快答題。
南都記者實測發現，面對「是什麼」類的封閉式問題，語音搜題軟體的效果通常較好，可以直接在網路上搜出答案。但面對數學題、邏輯題或開放式問題，搜題軟體會搜索出大量與題無關的內容，10秒常常不夠用來甄別。
平台如何應對「外掛答題神器」？
南都記者注意到，《百萬英雄》活動規則中明確指出，「禁止用戶以任何不正當手段及舞弊行為參與本活動，一經發現，活動主辦方有權取消該用戶的活動參與及獲獎資格。不正當手段及舞弊行為包括但不限以下：通過非官方客戶端入口參與；使用模擬器、插件外掛等非法工具下載、註冊、答題；惡意篡改設備數據，偽造成用戶參與；其他認定為作弊的行為。」
《芝士超人》則回應南都記者稱，目前團隊還沒有收到用戶類似反饋，為防止此類問題，內部會在技術上做最全面的準備。
監管真空：質疑獲獎「黑幕」，題目漏洞頻出
大量QQ群售賣復活卡
突然火爆之後，對直播答題平台的吐槽和質疑也層出不窮，系統故障、題目出錯、泄題黑幕等漏洞頻出。
「激動得說不出話了，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不敢相信。」1月10日晚，來自江蘇蘇州的25歲女生郭小姐成為《芝士超人》首個獨享101萬獎金的贏家。
當晚，《芝士超人》進行「血戰到底」玩法，即參與答題用戶一直答題，不斷淘汰參賽用戶，直至剩下最後一人。44.5萬用戶在線參與了這一賽事，答題持續了近1個小時，共有26道題目。郭小姐11日向南都記者表示，與7位同事連線語音群一起組隊答題，好幾道題目都是蒙的，「沒想到最後一道真蒙對了」。
次日，《芝士超人》官方微博公布了招商銀行的付款電子單，顯示已支付收款人郭小姐相應獎金。對於發放給個人的獎金，《芝士超人》官方回應南都記者稱，嚴格按照國家規定依法納稅。面對這筆巨額獎金，郭小姐說，準備用獎金給自己買個包包，和丈夫來場「不差錢」的旅行。
對於這一筆高達百萬的獎金，不少遊戲參與人對獲獎者的身份表示質疑。對此，《芝士超人》方面向南都記者回應，題目雖然主要來源於內部策劃團隊，但團隊中每個人都簽有保密協議，並且不允許參與答題。
在《百萬贏家》11日晚的「血拚到底」專場中，廣州女大學生小容力克群雄，成功贏得103萬獎金。為了打破平台有造假作弊嫌疑，《百萬贏家》12日舉辦了「我是百萬贏家」發布會，小容露面併當場領取現金支票。
儘管如此，關於「在線答題」的質疑，還存在於題目答案的設置漏洞及系統故障方面。其中，多個直播平台就出現過伺服器宕機的情況。
1月5日，《芝士超人》官微為當日的技術故障向用戶道歉。12日，有網友發現答題房間的在線人數來回跳動，引發「到底哪個是真實人數的懷疑」。《芝士超人》對此回應，這是由於並發人數太多出現的bug。而《沖頂大會》也曾出現過個人賬號上顯示金額數不對、技術故障導致遊戲被迫臨時取消等。
在微博上，關於「江蘇肉夾饃」的話題討論閱讀量已過千萬。
《百萬英雄》12日晚上9點場的賽事中，第5題「特色麵食『肉夾饃』是哪個地區的美食」下有江蘇、陝西、新疆三個選項，選擇正確答案「陝西」的215.53萬人被系統判斷為「答錯」，1.57萬選擇「江蘇」的用戶進入到下一題。
最終，這場賽事獲勝用戶每人分得55元。
這道答案明顯錯誤的題目引發大量網友不滿，《百萬英雄》當晚10點通過官方微博稱，11點再加一場300萬賽事，同時補償給每個登陸用戶2張復活卡。這種處理方式卻並不被買賬，有網友稱「答錯的分錢又得復活卡，答對被強制淘汰的只得到復活卡及加賽一場，我們熬夜等著？我們的時間那麼不值錢？」
1月13日，花椒直播《百萬贏家》直播答題中，題目「王祖賢目前定居在哪個國家」答案選項將香港、台灣與加拿大一起列為「國家」。1月14日，北京市網信辦為此約談花椒直播，責令其全面整改。同時，北京市網信辦要求屬地直播答題類互聯網服務企業立即全面排查，加強管理，確保健康有序發展。
南都記者發現，作為直播版的「開心辭典」、互聯網版的「幸運52」，「在線答題」節目目前缺少具體的管理規定，以對其進行監管。
2005年，廣電總局曾發布《關於進一步加強電話和手機簡訊參與的有獎競猜類廣播電視節目管理的通知》（下稱「《通知》」），其中只是針對電話和手機簡訊參與的有獎競猜在收費形式、內容、頻次、獎金額度等方面作出規定。2016年9月，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曾下發《關於加強網路視聽節目直播服務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中，也並不涉及網路有獎競猜的相關規定。
未來趨勢：商業變現多元，用戶留存存疑
「在線答題」的爆紅帶來迅速飆升的在線流量，這些潛在的優質變現流量，引發了各界對於背後商業變現模式的討論。
大量用戶在短短几十分鐘內的超高集中注意力，是廣告主渴求的流量與品牌曝光機會。易觀互動娛樂行業中心分析師王傳珍向南都記者表示，直播答題是現階段直播廠商看中的低價拉新促活推廣方式，從《芝士超人》拿到趣店1億贊助費、花椒直播與美團合作來看，企業營銷已是行之有效的變現方式。
「除了冠名以及將品牌植入題目，直播間的搭建、出題人的選定、題目的設定等有著更多營銷與植入的可能性。」王傳珍認為，未來商業變現將存在更多想像空間。獲取流量成本早已水漲船高，如此簡單、有效、快速吸引流量的全新玩法吸引多家平台介入，後續如何留住用戶才是對各個平台的實力考量。
「這一領域在國內目前屬於藍海領域，用戶粘性比較高，未來定有更大發展空間。」《芝士超人》方面向南都記者表達出對未來形勢的良好展望，同時也稱，產品最大的風險還是來自於用戶。
目前，人們抱著嘗鮮心態和盈利想法熱衷參與，新鮮感過了並且覺得賺不到錢或賺錢不多，是否會繼續參與呢？「玩了半個多小時，通關才拿到3塊錢。」不少網友吐槽均分到的獎金過低，經常一場趕一場流轉於各平台，「大部分高額獎金的賽事都集中在晚上7點到10點，佔據了很多時間」。
在未來的遊戲形式上，電商業內人士何璽建議將遊戲時間拉長，把題目類別化或垂直化。「做好題庫方向規劃，主持人可以到店或以角色扮演的形式將遊戲場景化。」何璽告訴南都記者，通過場景對將要出現的問題進行描述或提示，讓用戶答題，逐步向綜藝靠攏，以此提高節目對受眾的持續吸引力。
對於用戶最看重的盈利，何璽建議可以提高獎金或增加「行業專場」等形式，對節目用戶進行分流、分級，引導用戶發揮強項，獲得合理報酬。
采寫：南都記者 張雅婷 實習生 詹晨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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