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記‖婆婆丁-甘而微余苦，為夢想而遠行
--No 1--
東北的三月下旬到四月間，傍晚的春風依然帶著點刀的味道，整齊地掃描著田野。說這風整齊是因為我站在田壟上分明看到遠處的風像一塊白豆腐塊一樣向我移動著，邊緣都是整整齊齊的呀。
田野里斑斑點點的，這些斑點有的是背陰處一大塊濕潤的泥土，有的是朝陽坡一大塊乾燥的土地，有的是在太陽底下閃著光的殘雪及周邊被浸潤的黑土地。
我熱愛這個時候斑駁的田野和禿禿的遠山。田野里有最早長出來的野菜大腦瓜兒和婆婆丁，遠山裡有春天的報信者冰凌花。
每年這個時候，放學之後，我從學校飛快地跑回家，扔下書包，抓起頭一天晚上就準備好的在門旁待命的柳條筐，往外跑去和小夥伴匯合。我們三五成群，邊說邊笑，偶爾還拿著煎餅或者玉米麵餅子邊走邊吃。
來到田野里，我們的目標是大腦瓜兒和婆婆丁，我們叫它挖菜。挖菜也叫采菜，是我的軟肋之一，永遠被誘惑，樂此不疲。到達田地，提著柳條筐，彎著腰，睜大雙眼，聚焦每一處剛剛冒出來的綠色，仔細地尋找。每當看到婆婆丁，內心的喜悅和激動都和漲潮一樣，自己都聽得見呼呼聲。人人都是眼疾手快，用鐵鏟刀挖著找到的一棵婆婆丁，同時眼睛還在不停地掃描周圍，尋找獵物。
剛出土的婆婆丁，葉子尖端是淡紫透著粉色，底端是凝脂一樣的白，根深深地扎入泥土裡，像新生的嬰兒睡夢初醒，眼睛還未睜開，卻帶著力量和美好。每次遇到這樣的，我都覺得她好美啊，小心翼翼地挖出來，摘乾淨，輕輕放入筐里。
婆婆丁很少長在乾淨的田壟上，她們更喜歡在地頭兒和雜草生活在一起。仔細地看雜草，往往都會有收穫，一棵或者一串兒。有的是從泥土裡單獨小小一棵，帶著好奇想看看這個世界，這樣的一定是去年秋天的種子生髮的；有的是坐在一株枯萎的婆婆丁葉子上，伸出綠色的葉芽，傲嬌地環視周圍，這種是頭一年的婆婆丁睡醒啦。
小夥伴們會在一塊耕地里，四散開，仔細尋找，偶爾會互相喊話：你挖多少了呀？你那邊多嗎，我這裡怎麼都沒有呀。另一邊回應到：我這邊有，快過來，快過來。喊叫著，生怕婆婆丁長了翅膀飛走了一樣。大家就風一樣，提著柳條筐，旋轉跳躍著奔跑過去。笑著，聊著，不知不覺就走出很遠的路。
這個時節田野里散落著挖菜人，大家互相招呼著，你們挖多少，那邊有嗎，那邊的土都融化開了嗎？慢慢走近，互相看看彼此的籃子。見到挖得多的就感嘆和羨慕。挖得少，偶爾還會分享出去一些。也有遇到筐子里蓋著布，神神秘秘的，不讓大家看。等那人走遠了，小夥伴們就會說她不讓看肯定挖的不多，或者弄的不幹凈，連野草也一起挖到框里啦，接著就大笑著把那個人忘到腦後，只顧嬉笑打鬧了。
天色漸晚，暮色四合，回頭看看小村莊已經炊煙四起，遠方傳來牛兒的哞哞叫聲。它們排著隊，悠閑地甩著尾巴，朝家裡走去。挖菜的孩子也開始往家走了。這幅美麗的畫面，雖然沒有江南的水墨色彩，可是永遠都在我的腦海里，它生了根了。
小夥伴們再看看彼此都挖了多少，誰摘得乾淨，誰挖的婆婆丁多，誰挖的大腦瓜兒多。一路向家走去。遇到山腳邊還未消融的雪，也興奮地跑過去，鞠一捧拿著；遇到從山上奔流而下融化的雪水形成的叮咚作響的小河，也爭先恐後地跑過去洗洗手，洗洗鐵鏟，偶爾也洗洗筐里的菜。
直到不能再耽擱了，才加快腳步趕回家。走到村子裡，總是要被圍觀，要求看看挖了多少，被讚歎道：這些孩子真厲害，挖了這麼多菜呀。這時候，心裡那股驕傲和喜悅，衝破了皮膚跳躍在臉上，脖子都不自覺地挺拔了。回到家裡，像戰場凱旋的英雄一樣展示自己的戰利品。
晚飯一定是要配這野菜來吃的，還一定要多吃一碗，要多吃這婆婆丁。最好吃完，因為已經和小夥伴約好了，明天還要去挖菜。對，明天還要去挖菜，一個熱愛挖菜的孩子才能體會的愉快！
「奶奶，你知道婆婆丁是一種藥材嗎？」我從學校跑回家，在院子里就開始喊著：「學校今天說讓我們挖婆婆丁的根，晒乾了，交給學校，要10斤，說這個是中藥材。」在學校沒發出這個勤工儉學的令之前，我一直都只知道婆婆丁是野菜，是春天裡能吃的野菜，微苦，蘸醬來吃。
從夏天開始就沒人挖來吃了，長大的婆婆丁苦味更濃了，我們是從來不吃的。上了初中之後，有一次聽到姑姑家的鄰居說采了婆婆丁，用水微煮一下，用各種酌料涼拌，很下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暑假裡我就實踐了這道菜，全家都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她。
後來上了大學，後來工作了，能采野菜的時間幾乎都是上課和工作的時候。遠離了野菜，但是對她的思念卻從來沒有減少，到了任何季節都會想起那些美味的野菜。假期也變成了一種「吃」和感念的美好。
家裡少了采野菜的孩子，老爸索性把大腦瓜兒和婆婆丁的種子採回來，播撒到自己菜園子里。現在我家的後園子，大腦瓜兒，婆婆丁和薺薺菜競相生長。前園子里，大葉芹也不甘落後。
園子里有了婆婆丁後，在老媽去廚房要生火做飯時，我從窗戶跳到園子里，采一把婆婆丁，扒一棵大蔥做蔥花。雖然從門出去繞到園子都不用本分鐘，我還是喜歡跳窗戶，那是一種特有的童年味道。
--No. 2--
周末跑去田野挖婆婆丁，雖然收穫不多，也迫不及待地清洗乾淨，開水汆過，過冷水，瀝干後涼拌。用刀橫著切幾段，放入陳醋，醬油和老乾媽，簡單調拌，美味即成。
我喜歡這微苦的味道。家裡沒有小蔥，放入小蔥味道會更不一樣。下次要嘗試加點麻油和橄欖油，不知道味道會怎樣呢？(百度百科裡有解釋婆婆丁的藥用價值和功效）
--No 3--
一道菜，一道菜的味道，是記憶中的印記，家的印記，關於過去的印記。
婆婆丁除了是餐桌美食，也扮演了被欣賞的角色。春末夏初，花黃遍地。黃色的花粉，輕輕一碰就沾滿手。如果你看到一個從山裡回來的孩子，鼻頭黃黃的，那她一定是剛聞過婆婆丁的花，或者吃了她的花芯。那是甜的，大自然味道留在了鼻尖上。
夏末秋初，毛茸茸的種子長成了傘。孩子們采來很多，坐在山坡上，吸足氣，用力吹散一個個傘，就像迎著陽光放飛自己的夢一樣，帶著些許神聖和期待。
--No.4--
像蒲公英種子一樣，當年的小夥伴都各奔天涯，卻懷著無線牽掛。每年春天，我都不停地問家裡人：雪化了嗎？能挖菜了嗎？然後帶著各種羨慕聽他們說什麼時候什麼野菜已經出來了，今天采了什麼，明天去哪裡采什麼。心裡就暗暗下定決心明年一定要在春天回家去。回到田野里，回到山村裡。
在早春時候，看厚厚的積雪慢慢消融，每天盼望雪多化點，泥土多漏出來一點，小草兒早點長出來。家鄉的每個春天都是在盼望里，帶著盼望看著雪水滲入泥土，看到潮濕的泥土帶著柔軟，聽到雪化成叮咚流水汩汩奔跑。
家鄉的每個春回大地都是從冰雪消融開始，而城裡永遠沒有雨雪留下的痕迹！
曾有一句話說人生就像蒲公英的種子，看似自由，其實更身不由己。有嗎？能飛向遠方，多好呀，只要你記得回去的路和惦念的人就好了。
如果你有機會走在田野里，請一定仔細看看婆婆丁，或者遇到她的孩子，摘下了，對著陽光看看她們的美麗模樣吧，你會像我一樣熱愛她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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