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岔路口或急或緩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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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一個月過去了，kkmailbox成為15號的一件「事」之後，倒是又多了個標記能提點我時間如梭。這一期收到的信件好幾封都有點沉重，話題也都有些大了。
選來回復的這兩封來信里，她們都提到「抱歉」、「辛苦」，其實我很大程度上也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人，認為訴說煩惱是種對他人的麻煩，但正因為如此，也很能體會那些願意把自己不開心講出來時連帶的信任。作為局外人，也不能給到什麼實際的幫助，權當做回樹洞。
本來大家都是網路陌生人，我並不是個擅長提供正能量的人，並且無意做人生導師。信箱是個「場」，談論他人心事，也幫助我內觀。
「
蒯仔：
2018.01.01 04:03，無法入睡。很抱歉以如此沮喪的方式開頭。早在你11月開信箱的時候已經想寫信，礙於沒有時間，恐懼整理心情。
新的一年是我很害怕到來的年頭。我並不每年都這樣，以往每年的此刻我都興高采烈，恨不得穿著大紅色毛衣在人群中央高喊happy new year。
今年我爸爸生病了，用醫生的話來說，是一種很毒的癌，病程發展很快。當我意識到我可能即將失去他，他陪伴我的日子已經可以倒數著來算時，我起初崩潰了，後來有點麻木，崩潰成了一種習慣。
我突然發現，我給他拍的照片很少，明明我很愛拍照。於是我想彌補，可是每每打開相機鏡頭快要對準他又會放下，我怕他發現。我無故拍照與以前相比無疑是異常舉動，怕他把病情想的愈發嚴重。我不想他受苦，不想他無能為力。我開始害怕時間流逝，害怕第二天的太陽。有時新的一天他咳嗽會好一些，有時他又頸椎痛到坐立難安。一點沮喪，人的痛苦並不能分擔，尤其是肉體上的。
而我接下來要談論的話題，可能會讓你覺得庸俗，因為它關於錢。本來我們家攢了一筆積蓄，很快就要買下那套看中的房子，大小適中，格局不錯。現在那筆積蓄轉化成了流水樣的醫療費，近乎是個無底洞。我必須考慮這一點，儘管我只有19歲。
今天是跨年夜，朋友圈的每一位都很熱鬧。總結2017，展望2018，都是充滿希望的快樂樣子。原本今天有一群朋友邀我一起去外地跨年，我用一些理由搪塞了。不好意思說因為機票對於現在的我而言有點貴，我不應該這麼不懂事只顧玩樂。在小孩子堆里，尤其是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堆里，這句話不知為何是有點羞於啟齒的，儘管我知道他們並不會因此看輕或疏遠我。我也不想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們關於我爸的事，忍受不了別人同情的目光和小心翼翼的對待。
前兩年和一些朋友走過不少地方，初嘗探索世界的樂趣。之前已經約好來年的幾個旅遊目的地，有國內也有國外，預算有高有低，恐怕都要悉數放棄。還有，心儀的男孩子約我一起去日本，我大概也要say no了吧。並且，我可能會放棄讓他逐步靠近我的可能性，因為我們在某些方面不再平等了，我開始自卑。事實上我可能會放棄很多人接近我的可能性，會開始閉塞。
我只有19歲，好像得做好準備撐起這個家了。其實19歲也不小了吧？只是我打開簡歷模板的時候，發現我並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麼，還沒來得及思考。之前想過考研，但現在的狀況好像不適合。社會都是霧靄森林洪水猛獸吧。我，迷路了。不想問身邊的任何人，沒勇氣告訴誰我脆弱原因的全部。只想時間停在2017，越往前走我越窒息，可時間從來不放過我，新年還是來了不是嗎。
抱歉讓你收到一封傾吐眼淚的信，我太需要一個出口了。還是祝你新年快樂。
祝順遂。
被迫淋雨的發燒的人
2018.01.01
」
發燒的你：
你好。
談論錢怎麼會庸俗，錢很重要，錢帶來的好處實實在在，帶來的痛苦也實實在在。（這篇來信有些沉重，反覆看了兩三遍之後，抱歉我卻只能從這個點開始回復。）
19歲，其實也不算小孩子，但你行文之間，確實還充滿孩子氣。父親不幸重病，家庭面臨經濟壓力，擔心的事里還有一項是拒絕心儀男孩出行邀約，看起來確實有種少年人的天真與殘酷。
希望你不要誤會，「殘酷」二字並沒有責備的意思。我明白有時重創之下，人就會這樣突然失去五感，大腦一陣忙音之後就陷入空白，反而只能看得到最具體的那一件煩惱，絮絮叨叨說出來，好像也會好受一點。因為真正的痛苦，無法細說。
看你原來的生活，也是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了不起的蓋茨比》里Daisy說過，希望女兒永遠是個傻白甜。現在看來，這個祝福確實要無比幸運才能實現。希望你父親的病會有所好轉，但從此以後你必然是要承擔很多責任，也不可能再過之前一樣的生活了。
昨天剛好和豆老師聊天說到苦難，我說我是一個不願意咀嚼痛苦的人，即使有什麼不好的經歷，埋頭捱過就是。豆說：「一來你沒有遭遇什麼真正的不幸，二來苦難降臨時人根本不需要主動去咀嚼，發生的事會無時無刻不提醒你。」
這樣看來，我還是對痛苦太想當然了。此時此刻無論是對你父親，對你母親，還是對你來說，這個關卡實在艱難。我一個無法感同身受的人說點什麼都顯得淺薄，這封回信只是希望你不要小看人的彈性。
我身邊有幾位朋友和你有類似的經歷，細節不盡相同，有些情況更嚴重，有些稍微好些。但同樣的，都是讓人一夜長大。一開始慌張著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很快就被迫學會了。是很殘忍，但人對壞消息的處理能力都是這麼硬生生被練出來的。
即使你現在有了要將家庭重擔扛下的自覺，未必情況就已經到了那麼糟，想著去投簡歷掙錢也不急在這一刻，更要注意安全。可以跟家人朋友商量一下，了解你的人，也許可以看到你自己看不到的優點和能力。
另外，家境上的變化，並不會瞬間讓一個人變得閉塞，畢竟你已經成年，心智都趨於成熟。交朋友也不是談生意，關鍵還是看你是怎樣的人，和你是如何跟人相處的。
我的一位好友，中學時家道中落（原本家裡有兩三個保姆，突然變成每天放學回家看到債主堵在門口），但他身邊曾經的朋友也並沒有另眼相待，無論是富二代還是原本家境不如他的，都還是同進同出。可能是幸運，也是他天性疏朗開闊，把很多糾結的落差都處理得很坦然。
女生也許會更敏感一些，但不妨參考看看他，不必先把自己困於局內，相信自己也相信身邊人。
最後，希望你發燒已經痊癒。日子難熬，要身體健康才好。
振作。
Kuai
十年
黑白灰
陳奕迅
00:00/00:00
「
蒯仔：
你好，下面的內容可能有點負能量，也有些長，辛苦蒯仔了。
2018年就這樣來了。2017年靜悄悄地走了。想到這裡我鼻子一酸。這一年我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都說成長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是啊，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2017年的前半年我在工作，從9月份開始讀研，這個角色的轉換，我並不太順利。一開始並未察覺到這其中的不順利。直到現在才慢慢發現。可能是工作了一年的原因，我整個人很難找到大學的那種狀態。究其原因，那是一份自己並不喜歡的工作，覺得厭倦了。有時候當一個人身陷囹圄的時候，大概是無力的。就像當時我在培訓機構工作時，明明不太喜歡，但是卻還是在那兒工作，因為這就是人生，你有時候不得不這樣。
當時的厭倦和無力感，以及對生活和對現狀的不滿意好像塑造了一個鬱郁不得志的我。那個時候我收入很一般，在一個三線城市，一個月收入也就3000左右。而現在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怪圈。想想現在自己的現狀，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我似乎並未習慣這種模式。作為筆譯專業的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翻譯了，也不太想寫論文。也覺得有些討厭現在的自己了，覺得自己意志力不堅定、做事容易半途而廢、還很不切實際。來了魔都讀研之後，我發現我整個人浮躁了很多。經常出去逛街吃飯，而對學術問題不太感興趣了。
對於感情上2017年我談了一段挺短的戀愛，對方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最後的結局也比較狗血。不過至少讓我看清了一個人，也讓我明白自己不能為了戀愛而去戀愛，然而我其實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一個人孤獨終老。
總而言之，我現在的狀態特別混沌，我對自己不自信，對未來也抱有很多的焦慮。我不知道在新的一年裡該怎樣去面對生活和面對挑戰。希望蒯仔能給我一些建議。萬分感謝！
一隻彷徨的小豬
2017.12.31
」
彷徨的小豬：
你好。
寫完上面那封回信再來寫這封，說實話鬆了口氣。跟上面那篇急風驟雨般的劇變，你的困境溫和得多。更像是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的：不那麼舒適、但還能忍受的情況。
過得不那麼順利，就換個環境，這一步能踏出去已經比大多數人強了，大概率里對現狀的不滿結果是「忍一忍就算了。」一勸就是半輩子。
前段時間和一位工作上很成功的前輩聊天，她自嘲著安慰我：「嗨，我也是奔四十才開始認真奮鬥的，你還有的是試錯機會呢，別焦慮。」
焦慮好象已經成為當下很多年輕人的常態，也不知道為什麼焦慮，一邊覺得時間不夠，一邊浪費時間在焦慮著。時時不滿意，可又並沒有一個「滿意」的標準，看別人一步一個腳印，怎麼全世界就自己在混？
到底要怎麼改變，我覺得各自其實心裡都清楚，但只是時機未到，現在大概是過得還行，所以沒有改變的決心。
很多雞湯讓人踏出舒適圈，實在是句空話。既然是舒適區了，我為什麼要踏出去。每每在健身房教練讓挑戰一下極限，我都覺得很氣，我不想挑戰。但如果境況真的讓你不夠舒適了，你會為了得到舒適而改變的。
說完心理疏導，實際操作方面的建議我也有：把你會做的事做好。怎麼算好呢？不用特別頂尖，比60%人好就行了。比如說你本身是翻譯專業，你現在所學專業和以後從事的行業未必就是翻譯，但語言就是你的特長。擁有一兩樣技能，哪怕暫時用不上，多少可以緩解一部分焦慮，帶來一點安全感。
因為一兩段不愉快的關係，就覺得自己要孤獨終老，也太武斷了，很多時候焦慮大概就是武斷的悲觀帶來的，一時不好過，不用一下就上升到悲慘人生的高度。
「不得不」的無奈境遇，人生確實有，生老病死天災人禍，都無法抗拒。但工作不順心、暫時沒有好的機會、戀愛關係不愉快，都算不上什麼「不得不」，用不著感嘆：「人生就是這樣。」
我還有一點微不足道的觀察：日常的積累，從來沒有辜負過任何人。哪怕是無心插柳，持之以恆都會引起質變。如果你有心去做練習，到下一個岔路口，多少會有所收穫。
跟他人比總會找差距，讓自己焦慮。但跟過去的自己比，只要不斷在進步，就會讓人變得樂觀起來。
加油。
Ku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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