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森:NIKE、APPLE、百事可樂、IBM……居然都和他有關!
我們太熟悉這些圖案了!
簡單,幾何,看起來隨意,沒什麼大不了。但,這些簡單的背後,卻無一不代表著資本雄厚的超級企業,或海量的產品。2020年東京奧運會將至少迎來40億人的觀看,這個全世界最大的人類競技遊戲,同樣在使用這種簡單明了的圖案,作為一種象徵。
2012-2020奧運會logo
甚至,這樣的簡單圖形,在你身邊無所不在。我們身上穿的,手裡拿的,街頭廣告,宜家裡的窗帘,床單,地毯。目所能及的範圍里,都被「簡單圖案」所包裹。
理所應當,我們從出生開始就有了這樣的圖案。從來沒問過,這些從未在自然界出現的圖形,什麼時候闖入了人類世界?
(左)神聖羅馬帝國的徽章,(右)法蘭西帝國的徽章
就在百十年的不久前,他們都還生活在複雜、細緻的圖案里不能自拔。你看,這是神聖羅馬帝國的徽章,這是法蘭西帝國的徽章。
這些圖案哪裡來的?誰,第一個創造了它。
Henri Matisse亨利·馬蒂斯,就是他,影響了千萬個後來的藝術家,影響了我們每一個人對圖形的認識。如果用一句話形容他的藝術成就——他開啟了我們的今天。
晨光玩具上面的那個小兔子,陪伴了無數的人長大。她叫做米菲兔,2018年剛好66歲。她的父親是荷蘭畫家迪克·布魯納Dick Bruna,被1歲多的兒子天天賴著講兔子的故事,於是就講出了《小小兔和海》第一個故事,這隻小小兔就是米菲兔。簡單的線,一兩種顏色,勾勒出了米菲兔的樣子。
2001 ,米菲兔被荷蘭皇室委任為二級爵士(Knight Commander),這是荷蘭國民的最高榮譽。因為對於每個人來說,米菲不再是一個故事人物,她成為了一種陪我們成長的獨一無二的體驗。布魯納的靈感正是來源於馬蒂斯,為此,他專門創作了「米菲美術館」系列以致敬。
馬蒂斯展覽
就在2014年,倫敦泰特美術館(Tate Modern and Tate Britain)宣布,剛剛閉幕的「馬蒂斯剪紙藝術展」是歷史上最成功的展覽,參觀人數達到了56萬人,成為泰特美術館的新紀錄。
《藍色裸體》
什麼,馬蒂斯竟然是一位剪紙藝術家?對,這些巨大的剪紙,就是他最後十幾年做的所有事情。他60年藝術生涯的全部樂趣和炙熱,都生機勃勃的呈現在這些剪紙當中。這一套4幅的《藍色裸體》是馬蒂斯的名作,幾個大膽又精彩的藍色小人,不知為何打動了太多的人,被全世界不知道印刷複製了多少。
《墮落的伊卡洛斯》
多麼的簡單,似乎你我都會做。但,恰恰是這質樸的「簡單」兩個字,才是真正的魅力所在。那些星星,只有孩子才能做得出來,因為只有孩子才不會在乎剪的好不好,像不像,孩子在乎的是星星是否發光!
真正考驗人的,正是這些簡單之中的數量,大小,色彩,位置,排列都需要經過無法想像的設計,我們才能看到星星的閃耀,聽到蜜蜂的低吟。一種新鮮的抽象圖案,簡潔,稚趣、動感的現代符號語言,讓數不清的畫家、設計師,以及各行各業各領域的開拓者、創新者趨之若鶩。
問題是,我們這位馬蒂斯兄弟,怎麼就有了剪出這些簡單圖案的能力呢。要知道他活了86歲,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剪紙吧?
一直到20歲,馬蒂斯和今天的年輕人差不多,覺得自己啥都能幹,又不知道自己能幹點啥。學習過法律,有那麼點想成為律師的願望,但還覺得有點沒勁。一次闌尾炎手術,他借病在家裡癱在床上幾個月,大門不出成了徹底的宅男。
他閑著沒事,老媽可不幹了,兒子一天天的窩在家裡哪行,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得了抑鬱症。
這天,老媽聽人說畫畫消磨時間,還能練習專註度。一股腦給他背回來了全套調色盤,畫筆和顏料。後來的馬蒂斯回憶說:「打開畫箱的一刻,世界真的沒那麼無聊了,我就像一頭獅子見到了羚羊,瘋狂的撲了過去。我愛上了畫畫,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堂。」
從此,老馬哥哥就在畫畫這條路上一去不復返。
修拉的點彩《Bathers, A Sunday Afternoon on the Island of La Grande Jatte》
每一位畫家都在窮極一生尋找自己的路。馬蒂斯也不例外,他有嘗試寫實,古典,有一陣子對修拉的嚴謹科學點彩興趣濃厚,還認真的研究和模仿印象派,在盧浮宮流連忘返,臨摹大師的作品,這些都是馬蒂斯走過的路。
但這些都不屬於馬蒂斯。
這一畫就是15年,他就像一個喝多的酒鬼,把自己關在黑屋子裡,四面碰壁,因為包圍他的只有牆。更象在黑森林裡一直走下去,但怎麼也找不到路,連一點點光都沒有。
讓他能繼續下去的,只有他心裡那一點,從始至終沒有變過的對畫畫的強烈的慾望。
《科里尤爾的屋頂》
直到1905年,他遇見了科里尤爾Collioure,陽光明媚的地中海小城。這裡耀眼的太陽,讓所有的色彩都變的異常飽和,鮮艷。豁然開朗,馬蒂斯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藝術。
《打開的窗》是從他租的小房間推開窗的景色。醉人的海面,帆船,陽台上擺著鮮花。屋子裡是一條條鮮艷的綠色、藍色、紫色、橙色。外面的世界是一片鮮艷的小筆觸構成的華麗圖案。在這裡,馬蒂斯已經遠遠超過了同時代的任何畫家,出現了色彩抽象的細微跡象。
《打開的窗》
現實中的窗外並不那麼美好,只是幾棵乾巴巴的樹。馬蒂斯用自己想像的色彩,填滿了畫面。後來在巴黎沙龍展中展出了這兩幅畫《打開的窗》和《戴帽子的夫人》,讓馬蒂斯和一批先鋒的畫家,得到了「野獸派」的稱號。
《戴帽子的夫人》
為什麼叫野獸派?因為畫展里,只有一個看起來正常的人形雕塑孤零零的在屋子中央,其他的畫,都如馬蒂斯一樣的狂放不羈。看起來,這裡被野蠻和粗暴的野獸包圍了,當時很多人覺得他們侮辱了藝術歷史創造過的所有東西,包括美麗、秩序、協調和審美。
對待野獸派,和人們對當初的印象派一樣,是赤裸裸的諷刺。意思就是你們這幫人,到底會不會畫畫,拉頭豬來也比你們強。有人問:「你會畫畫嗎,你畫的哪裡像個女人?」
馬蒂斯如此回答:夫人,這是一幅畫,不是一個女人。
今天,他被藝術史定義為開創了野獸派。從傳統繪畫開始學習,到臨摹大師,最後他放棄了所有的細節,拋棄了幾百年里被完善的光影、透視和細節,用粗獷的色彩和線條來代替,走向了單一的色彩和純粹的形狀。他發現了全新的畫法,改變了藝術的走向,改變了現代藝術。
但在當時,只有極少數人認可他。謝爾蓋·楚希金(Sergei Shchukin)就是其中之一。他寫信給馬蒂斯:「不要看今天的人都在反對你,他們不知道,未來是屬於你的。」
謝爾蓋·楚希金
這個蓋什麼金說話口氣挺大,他是誰?
這哥們是富可敵國的超級土豪,每年實現幾十個小目標的人物,直到今天,俄國富豪依然以他為偶像。有錢不可怕,可怕的是還有文化。謝爾蓋·楚希金對藝術有著超越常人的敏感,沙皇時代就在莫斯科開了第一家現代藝術的私家畫廊,滿世界的找他喜歡的藝術品。
從1906年買了馬蒂斯的第一幅作品開始,他成為馬蒂斯的贊助人,前後一共買了37件。全世界瞪大了眼睛說,一個瘋子買了另一個瘋子的畫。
後來,社會主義的斯大林沒收了楚希金的所有財產,當然也包括馬蒂斯。這37幅畫就此人間蒸發,不見天日。因為偉大領袖斯大林發現馬蒂斯的畫違背國家核心價值觀,直接給封存了,再也無人得見。
太可惜了,再也看不見了?
現在可以了,俄羅斯成為了一個自由國家,這些畫被重新懸掛在聖彼得堡冬宮博物館。
聖彼得堡冬宮博物館
有了大哥的鼎力支持,馬蒂斯開始心無旁騖的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藝術探索之路。千萬別把藝術家想成像程序員一樣把自己從早到晚關在屋子裡。他可特別愛玩兒,以找靈感的名義全世界跑瘋,甚至去大溪地潛水。和我們一樣,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寄張明信片回家。
這些歡樂,瘋狂,都被他畫進了歡樂的畫里。為那位俄羅斯大哥定製的兩幅畫,跳舞和音樂,都是巨幅的繪畫,接近4米寬一幅。站在這些畫面前,你會受到一種無法形容的震撼力,簡單,但有力量,並且是快樂的力量。
(左)《舞蹈》,右《音樂》
有那麼一陣子,馬蒂斯選擇了全家搬到尼斯,今天的富豪集中營,一個遠離巴黎適合藝術家成長的地方。這裡有他喜歡的一切,溫暖的空氣、陽光,海灘。
馬蒂斯畫風突變,你會發現他不在乎自己的年齡,始終站在新銳藝術家的起跑線上,一直在改變。更匪夷所思的是,接下來的12年里,他在尼斯除了游泳和划船,竟然沒有畫一筆這座被陽光擁抱的城市。而是大部分時間都關在屋子裡畫這樣的畫,奇異的畫風,真的像野獸一樣的筆觸,但畫面又像有魔力一樣的吸引你。
《躺著的裸女》
不管怎樣,馬蒂斯依靠這種奇異的畫風,成為了富人。
他繼續改變,突然放棄了這種畫法,遠行紐約。已經快60歲的馬蒂斯,在大不一樣的國度,興奮,歡喜,新銳。
開始用大膽的色彩,簡練的造型,扭曲的線條,和諧的構圖,畫出了一幅幅從內心深處,向外流淌著愛意的視覺情書。模特是他的私人助理,一位美麗的俄羅斯姑娘莉迪亞。這些畫,讓60多歲的馬蒂斯又一次站在了先鋒藝術家的前列。
《斜躺的裸女》
重回法國不久,為了躲避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轟炸,他又來到了尼斯小鎮。直腸癌的手術讓馬蒂斯的身體每況愈下,無法再繼續拿起畫筆。他選擇了嘗試用剪紙,繼續他的先鋒之路。在莉迪亞的幫助下他完成了一系列巨大的剪紙作品。
70多歲的馬蒂斯,在這裡,創作出了他一生中最深刻的作品,也讓自己為了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藝術家。
不再描線,也不再繪畫,就用一把大剪刀,把紙板塗色,裁剪,拼貼。這些東西,成為了今天我們無處不在的符號。今天所有的現代設計,都有著馬蒂斯的影子。他的影響涉及到了現代生活中的全部。
《爵士》
《爵士》系列是一個合集,擁有絢麗的色彩、詩意的題目和歡樂的場景。這些紛繁的剪紙畫,卻只有一個主題——喚起生活的喜悅。《爵士》現在是英國第二大國立博物館V&A中最珍貴的藏品。
馬蒂斯每天生活在這個小鎮子里,他認識很多人,和他們聊天,偶爾有朋友來看望他。看起來他和小鎮的其他人沒什麼兩樣。但在剪紙中,他尋找到了一個新世界,這個世界裡只剩下了他自己,一個藝術自己創造自己的世界。
身體略微恢復的馬蒂斯,還幹了一件瘋狂的事兒,他答應了一位修女的請求,為當地設計一座教堂。馬蒂斯用最後的精力,建造了一個美麗平靜的地方。而他自己把這個地方,稱為他整個人生成就中的皇冠——羅塞爾禮拜堂。
我無法形容這座小教堂的美麗,但我確定,只要你去,你一定會無法控制自己留下眼淚,因為這是世界上最美的教堂。
這個老頭,在20歲那年打開了畫箱,像潘多拉盒子一樣釋放到了人間一個魔鬼,一個讓所有圖案變得簡單的魔鬼。他用自己,改變了藝術,改變了我們的世界。
TAG:埃爾特訂閱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