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對談：一場關於90後生存現狀的大型探討
文：約瑟芬·特拉朵夫
冬季的第68天，氣溫降到了零度。
老杜站在公司天台，靜默抽煙，這是他今日的第五根煙。時間剛好落在10點35分，黃埔江上的寒風準點襲來。
老杜，杜夫，94年生人，文史本科畢業。工作半年，髮際線後移半寸。此刻，老杜面色凝重，愁容不展。
作為公司唯二的80後，我自然十分關心後輩們的心理建設工作。於是也點燃一根香煙，與老杜並肩而立。放眼望去，黃浦江上的貨船悠然滑過，似乎並不理天台上稀薄的怨念。
我：「老杜，儂哪能了？今朝不適意？」
老杜：「老王，今朝是什麼年份？」
我：「2018，俄羅斯世界盃年啊。」
老杜：「老王，儂可曉得，2018年，阿拉90後全都步入18，成老碧羊了。」
近來，老張確實時常在飯桌上感嘆自己年歲已老，「趕不上趟」 「要被00後的浪潮拍死在崇明的海灘上」等等消極言論頻出。
老杜非常害怕被浪頭拍死
伊時常講：「老王你看，我畢業半年，學的是文史吧，但我現在呢，除了寫稿，PS做圖是公司一把好手吧，現在還自學AE、法語，Je ferai tous mes efforts儂曉得？我感到危機，現在不只是00後，AI都在搶我的飯碗啊！」
老杜十分害怕讓AI給替代了，淪為無用階層
我若有所思，倒不是因為自己這個80後被說成了比老碧羊更老的存在，而是因為他這樣一個花季的少年，居然就有了中年人的危機。
我：「老杜，儂也不要這樣講，你也不能這麼消極，人生才剛剛開始嘛。」
此話一出，老杜的面部又猙獰幾分，他蹲在地上，手指深深陷入稀疏的頭髮里，一根青絲隨著他激烈的抓撓飄落地面。
老杜一撩頭髮，又掉了好幾根
老杜：「老王，你知道我真正愁苦什麼嗎？我愁苦的是，即使我已經成了一個老浜菜，即使我再怎麼上進，但始終得不到你們這個時代的人的認可！老王我話卑你知，我都吼吼痛苦啊！」
我：「老杜，此話怎講呢？大家都還是很認可你的工作能力嘛。」
老杜：「老王，我港的不是公司，而是整個社會、整個時代儂曉得吧？我們90後，從一出生就彷彿身披原罪，我們不上進、沒道德、熱衷追星、思想淺薄，不知生活的疾苦，只曉得貪圖享樂，簡直就是社會的大蛀蟲！老王儂看看這個報告……」
還未待我回話，老杜一個猛子從地上站起來，掏出他的智能手機，在上面猛烈地滑動、點擊。
老杜：「老王，儂看看這個。」
《2010願景：千禧一代的人才策略》
，赫赫然一個大型標題。老杜：「這個千禧一代，說的就是我們，90後，日本叫寬鬆世代，儂曉得伐？
可我們根本不寬鬆啊老王！上面港，全球有73%的90後，一周工作時間超過40小時，25%的超過50小時！阿拉中國的90後一代，平均一周工作時長有48小時，什麼概念？相當於做六休一啊旁友！」
他繼續猛烈地下滑屏幕，呼吸已經變成了急切的喘氣，如同哥倫布發現了一塊新大陸般興奮。
他繼續說：「老王你看，上面還港，75%的90後，對於加班這件事，是totally fine的，也就是港，對於忙碌的工作節奏，我們是totally enjoy的！這說明啥老王儂曉得伐？」
我：「說明啥？」
老杜：「我們90後，絕不是不上進、不努力，只知道享受的寬鬆世代啊，我們90後，
都是工！作！狂！
」
最後那三個字，他那一字一頓的念法，如普陀寺的鴻鍾般震耳欲聾。
我：「老杜，個么你還憂愁什麼呢？報告寫得清清楚楚，這個社會在給你們90後平反啊。」
霎時間，老杜眼中那如火焰一樣耀眼的靈光「咻」地消失無蹤，他又恢復了之前那頹喪茫然不知所蹤的神態。他又試圖點燃一支煙，但寒風肆掠，屢次吹滅了火機上的苗頭。他輕輕搖晃著腦袋，額前的幾縷髮絲徐徐飄動。
老杜：「老王，我愁苦的還不止這些。我愁苦的是，我們90後的境遇，就如同這打火機上的火苗，有一顆想變成燎原之勢的心，卻總是連一根煙都點不燃。」
我靜默不語，無從作答，因為他所思所想，我也深有體會。
老杜：「老王，生活是平等的，也是不平等的。儂說說，我們國家房價上漲，是從哪年開始的？」
我：「具體我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從2004年、2006年開始的吧。」
老杜：「老王儂想想，2004年，最小的80後已經15歲了，70後呢，早已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而我們90後呢，剛剛走入社會，就要面臨已經漲到峰值的房價了！」
我語塞。
老杜：「老王，你們70後、80後進入社會，總歸有一個緩衝期，是循序漸進地在接受呢個seigai的變化。但我們90後，噢！世界是直愣愣地砸到我們的臉上！」
我徹底啞特了！
老杜：「不只是房價啊老王，股市跌宕、物價瘋漲，還有許多許多！噢，我們不喜愛物質，我們痛恨！痛恨！」
不覺間，我倆的煙已經燒到盡頭，長長的灰燼垂在指尖，搖搖欲墜，我的眼角也開始有些酸澀。
老杜：「哎，老王，我們90後就是這樣，不被理解，也難以理解別人，努力工作，卻得不到想要的生活。我們的處境就好像一座迷宮，我們四處碰壁，又找不到出口，而這座迷宮，又每時每刻都在變化。老王，你港港，就算我們真的走出了迷宮，外面，就真的是一片綠洲嗎？」
老杜的語氣愈發消沉，像是一個和怪獸搏鬥了一生的老人，終於鬆開了拳頭。
老杜與怪獸握手言和
但他的這番話，卻如霹靂一般打開了我的天靈蓋，黃浦江上傳來一聲尖銳細長的船鳴，烏雲洞開。
我：「老杜，你港咩？」
老杜：「我們不被人理解？」
我：「後一句後一句！」
老杜：「90後的生活是一座迷宮？」
我也掏出手機，如他一般開始瘋狂滑動，一邊滑動，一邊激動地問老杜：「老杜，你愛看電影嗎？」
老杜：「電影？愛看啊，博格曼、塔可夫斯基、安東尼奧尼，我們90後不就愛看點電影、讀點書充實一下自己嗎？」
我：「那你去看這個電影！」我把手機伸到他的眼前。
他扶了扶眼鏡，把頭伸到手機前：「
《移動迷宮3：死亡解藥》
？依海咩嘢？」我：「《移動迷宮3：死亡解藥》，移動迷宮系列的最終章，這個系列裡面講的，和你剛才說的90後生存現狀，一模一樣！」
老杜：「儂展開講講！」
我：「這部電影的主角，都是一水兒的90後，第一部，他們被一座迷宮圍在一塊空地里，自力更生、自生自滅，還要找出迷宮出路，抵擋怪獸的殘害！」
老杜：「哈老卵！」
我：「而且這個迷宮，每天晚上都會變化，他們找了整整三年，都沒有找到出口。變換的迷宮裡，還有機械蜘蛛等著他們！」
老杜：「好得人驚！」
我默默再拿出一根煙，老杜見狀，趕忙掏出火機為我點上。
我深吸一口：「老杜，儂港，這是不是反應了你們90後一代，剛出社會，就被現實狠砸一臉的境遇。」
老杜：「告訴我老王，他們最後逃出去了嗎？」
我：「第二部！他們逃出了迷宮，被一幫60後、70後解救。但這群老幫菜才是大反派，近乎是在利用他們，給自己提供便利！」
老杜：「バカヤロウ！」
我：「所以他們還是要逃，逃到外面的世界！但外面的世界，全是喪屍！真是剛出虎穴，又入龍潭。」
老杜：「這不就是我輩人の寫照？」
我：「第三部，老杜，這幫青年人看來要和這個世界做最後一搏了，是和解是決裂？身為90後的你，是否應該去圍觀這歷史性的時刻？老杜，
《移動迷宮3：死亡解藥》1月26日中國北美同期上映
，去不去看一下！」
老杜：「咦~~~可中嘞！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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