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小獵人
小獵人
小獵人是老獵人的孩子，但是他卻不是一個稱職的獵人。
獵人一家生活在小山村裡，當然，為了方便打獵，山上也有一個小房子。
老獵人是這附近最優秀的獵人，他有著最赫赫有名的戰績，最豐富的經驗，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熊一樣健壯的身材，虎一樣威嚴的氣勢，兔一樣靈活的身姿，即使是即將步入暮年，也未有多少衰減。
但是他卻沒有一樣事物，一樣能夠讓祖宗傳下的捕獵手藝一夕間滅亡的事物。
他沒有一個像樣的接班人。
小獵人很明顯不是一個像樣的接班人，這點村子裡的誰都能看出來。
小獵人從小就膽子很小。他總是避免看到殺生的場面，甚至連鄰居家裡殺只雞的聲音都聽不得。
在趕集的時候，小獵人非要老獵人把打來的獵物用口袋裝好，裹得嚴嚴實實地，才肯推著小推車去集市上換點其他的吃的。
「一點都沒個獵人的樣子！窩囊廢！」老獵人這樣想著，開始了對小獵人的培養計劃。
老獵人開始故意把帶血的獵物放在小獵人能看見的地方。血被火爐烘烤，血腥味把屋子撐得滿滿的。小獵人聞不得血腥味，要開窗戶，老獵人就把窗戶從外面堵死。小獵人想出去看看山腳下田野上的牛，老獵人就在離開時邊說著山裡有狼，邊把門也鎖上。
小獵人沒辦法，就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
他一臉冷漠地躺在被子裡面，感覺房子像是什麼怪物的胃剛剛吃滿了食物，被撐得滿滿的，一下一下在跳動。等怪物把食物消化好了，他就可以出去了。
老獵人看著小獵人似乎能夠接受他的計劃，就開始領著小獵人出去打獵。
「嘭！」槍聲響過，一頭鹿哀鳴著倒在地上。槍口的硝煙散去，露出小獵人淡漠的臉。
老獵人有些奇怪，這孩子怎麼和變了個人似的。
他把獵槍遞給小獵人，「打。」
小獵人拿起獵槍，從腰間裝上火藥和彈丸，拿出長桿壓實，然後抬手，瞄準。
然後他卻放下了槍。
「還是個窩囊廢，裝的那麼冷靜，果然還是不敢打獵。」老獵人已經開始在心裡想好激勵小獵人的話了。
「嘣！」老獵人再回過神來，小獵人已經把家傳的弩和獵槍一起放下。
「嘭！」一隻隱匿在草叢中瑟瑟發抖的白狐狸胸前開出一朵絢爛的紅花，然後瞪著絕望的眼神，氣絕。
老獵人盯著白狐狸的眼睛，這樣絕望而無奈的眼神，大概它還有一窩小狐狸從此要獨自生活了。
老獵人通常會去把小狐狸都帶走，不過考慮到小獵人還是第一次打獵，這次就算了。
老獵人又注意到白狐狸的眼睛只有一隻，在另一隻，本該是眼睛的地方，插著一支毒箭。白狐狸胸前的血花，卻是它身邊一隻面目全非的兔子身上的。
「皮毛，能賣個好價錢。」小獵人說著，把獵槍裝好子彈，然後遞給老獵人。
「我以後就住在山裡打獵了，一周回去一次。」
老獵人該很高興吧，我終於敢打獵了。
小獵人走進山上的房子，把門鎖好，然後搬開床，露出一道密道。
密道直通向山洞，而山洞裡，住著小獵人養的很多動物。
冬日裡無處禦寒的狐狸，失去母親的小黃鼠狼，受傷的鹿，冬眠的熊，全在這裡。
小獵人仔細地洗手，一直到手上的血腥味散去為止。
「沒辦法啊，打獵總是得打的。」小獵人蹲在山洞裡，用自己的口糧喂著小黃鼠狼。
「我只能盡量把獵物賣的值錢一點，這樣殺掉的獵物也就少一點。」小黃鼠狼的頭埋在小獵人的手裡，不停的吃著，涼涼的鼻子頭蹭來蹭去。
「你們恨我，但是，我也沒辦法啊。你們長大以後，就遠走，別回到這個地方。」
「我要等你們長大，也要等我長大。」
「你們能幫我嗎？」小獵人給鹿打著繃帶。
「算了，我怎麼能指望你們呢？你有一天腿好了，記得讓我騎一騎，過過癮就好啦。」小獵人笑著，摸摸鹿的大角。
自從小獵人上山打獵之後，老獵人就很少進山了。
因為沒必要。
小獵人打回來的獵物很穩定，並且恰好夠二人生存。
換回來的錢還有富餘，有時候老獵人想改善下生活，或者吃點新鮮蔬菜，買點日用品，也是夠的。
直到從有一天開始，小獵人帶回來的獵物開始減少，並且最終沒有，只剩下小獵人一個人回來了。
那一天，是饑荒開始前的十天。
饑荒，乾旱，山林大火。
沒有什麼能救小村子裡的人了。
一些人選擇外出逃荒，更多的人選擇留在家裡，等著饑荒過去。
然而，人們終於吃完了自己家裡的最後一口口糧，但是饑荒卻還沒有過去。
人們涌到獵人家裡求一口吃的。獵人家雖然口糧也已吃盡，但是還有很多皮子，可以煮一煮當吃的。
一些人知道獵人家在山上的小屋，去了之後卻發現什麼都沒有剩下。
獵人家裡有槍，村民不敢硬闖，就整日在獵人家門口哀求。
但是這個日子，自己家的人都未必能活下來，怎麼還顧得上施捨別人。
老獵人把家門緊閉，兩人每日無時不握著槍。
後來獵人家的食物也終於吃盡，老獵人從窗戶宣布了這一消息，然而還是有人不肯走，直到他們在觀望了一段時間後發現獵人家裡已經很久沒有了動靜，才逐漸散去。
村裡每日都有人死去，卻不見人出殯，屍體不知道都去了哪裡。
小獵人和老獵人窩在床上，閉著眼睛，思維混混沌沌。
不過就像以前蒙在被子里的時候一樣嘛。
只要堅持，就能挺過去的。
小獵人這樣想著。
突然，他聽到了敲門聲。
還有狐狸和熊的叫聲。
有熊，至少不用擔心被其他人闖進來打劫。
小獵人的腦子已經無法正常運轉，他甚至沒有去想熊為什麼來敲門。
他掙扎著打開門。
他愣在了原地。
老獵人被風吹醒，也跟來看看是什麼情況。
他也愣在了原地。
門外，是無數各種各樣山裡的飛禽走獸，鹿、狐狸、熊、黃鼠狼、鷹，松鼠、狼…
鋪天蓋地，鋪滿了小獵人面前的原野和天空。
還有很多大袋子糧食，看起來像是松鼠之類的動物挖出了自己在平日里珍藏的松子和草籽，隨便裝在一個袋子里，然後讓熊和鹿背過來。
村裡的人們聽見了動靜，但是沒有力氣出來看熱鬧了。
小獵人望著為首的大角鹿。
「你們，是來接我的嗎？」
大角鹿點了點頭。
熊走上前來，抓住小獵人，溫柔地把他身上的皮製衣物撕扯乾淨。
小獵人赤裸著，卻感到無限的自由。
小獵人把食物全部留給了老獵人，老獵人用食物救活了村裡的人。
每一系獵戶都有自己的精神圖騰。
老獵人家的精神圖騰是鹿。
小獵人沒有精神圖騰這種東西。
「那孩子啊，沒有什麼動物可以形容他，他就像自然一樣。」
後來的獵戶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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