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遇的《三塊廣告牌》,配得上所有讚美
作者 | 亮哥
出品 | 壹條電影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部電影,讓亮哥看完了擊節叫好,並且控制不住要推薦給所有的朋友去看了。
剛剛獲得金球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女主、最佳男配、最佳編劇四項大獎,並在之前就獲得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劇本獎、英國電影學院獎7項提名、美國評論家選擇電影獎6項提名……《三塊廣告牌》真的是拿獎拿提名到手軟,風頭一時無兩,可謂2017年當之無愧的年度神片。
抱著敬神的超高期待看過這部片子後,《三塊廣告牌》完全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如果它不拿奧斯卡小金人,那將會是奧斯卡的一次重大誤判。
而這,並不是因為它題材本身的政治正確(畢竟奧斯卡偏愛政治正確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三塊廣告牌》好在哪呢?一言以蔽之,它是一部「要啥有啥」的電影,而且在各個方面都已經遠遠地將同行拋在身後。
(《三塊廣告牌》主創在金球獎頒獎後合影)
論故事,這是一個完美回歸傳統戲劇模式的故事。
何謂傳統?從莎翁開始,甚至上溯至古希臘悲劇,西方戲劇故事的根源其實就是人的執迷不悟,以及執念帶來的行動。主角一意孤行,導致自己越來越深地陷入命運的深淵,直到最後萬劫不復的結局。
《哈姆雷特》里,理想主義者哈姆雷特在父親被殺死後,心中唯一剩下的事情就是復仇。為了復仇他無視愛情和自己的生命,雖然最後大業完成,但所有美好的東西也煙消雲散。就算如此,主角也從沒有妥協過。
妥協不能打動人,執著才可以。幾千年來,觀眾就被這些舞台上的執著反反覆復打動著,扼腕嘆息,輾轉反側。
《三塊廣告牌》里的母親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哈姆雷特。她無力靠自己去抓住姦殺女兒的兇手,只能把一腔復仇之火撒向辦案不力的警察們,在無人之地立起了三塊廣告牌,質問警長「怎麼回事,還沒破案?」
這時故事的精妙之處來了:警長並不是反派,他們確實已經儘力了,只是「有些案子,就是很多年都破不了」。所以這個故事,壓根就不是公民和國家機器之間的鬥爭故事,壓根就沒有好人壞人。
沒有了嚴格意義上的好人壞人,母親的行為唯一的動機其實就是自己的執迷不悟。隨著廣告牌的立起,母親和警方之間,母親和小鎮居民之間,自然就形成了複雜的矛盾。整部片子里母親都不曾退讓一步,於是故事就在這種執念推動下,向著越來越失控的方向滑去。
戲劇的主角正是母親這樣的人。因為正是這樣具有強烈執念的主角,才會把觀眾「帶跑偏」,進入到她的人設里,進而認同她的一切行動。
舉個例子,母親把車停在校門口,不知是誰扔了個飲料到擋風玻璃上,母親下來就質問幾個吃瓜學生,還沒等學生回答,母親照著褲襠就是一腳。
母親的行為是對的嗎?抽出身來看,這一腳未免也太粗暴了。就像她立廣告牌,也不是一件可以精確定義對錯的事。但是亮哥看得很爽,因為我已經完全被母親迷住了。她幹啥,我覺得都對。
執念,是人的魅力,也是戲劇的魅力。
《三塊廣告牌》之所以是一部好電影,就是因為這裡面不僅主角是「稱職」的主角,而且就算是配角,也都擁有者強烈的執念。比如警長,比如警員,比如母親的前夫,甚至比如兒子,比如侏儒,他們都有著各自所堅持的東西,都有著屬於自己的魅力。
看這部電影,我們可以輕易地讓自己代入到任何角色裡面,體會那個角色經歷的悲歡——所以這個故事會讓人看得又哭又笑,百轉千回。
說實話,電影的後半段,我的精神已經有一大半脫離了母親,而進入到警員這個角色身體里去了。觀看一部電影,還能體會到這種「角色轉換」帶來的多重高潮,真的是一種非常美妙的體驗。
其實故事上《三塊廣告牌》可說的還有很多。比如警員這個人的經歷就是西方戲劇里經典的「英雄之旅」模式,從墮落,到遭難,到領悟,到重生。形成一種完整的循環,最後英雄歸來,大殺四方。但是由於篇幅所限,這裡亮哥就不具體展開了。
論表演,這電影是妥妥的奧斯卡級別
豆瓣上有一個短評是這樣說的:「片子剛開始,母親咬手指的這一個鏡頭,就已經是奧斯卡影后了。」
所謂一鏡封神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大名鼎鼎的「科恩嫂」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之前就在《奧麗芙·基里特奇》里演過類似這種堅毅女性的角色,她線條硬朗的臉龐讓她成為這個地球上最適合出演《三塊廣告牌》女主的人。但是我們都知道,任何演員的成功都不是光憑長相的。
這樣的走路姿勢
這樣的說話神態
你能相信她其實是一個標準的文藝女青年嗎?反正亮哥是無法相信,因為我眼睛裡只有兩個字:朋克!
給這兩個字加個註解:美國南方農民式兇悍朋克。
但母親並不是單純的魯莽粗暴。立廣告牌,闖警察局,放火燒警察,與侏儒約會,母親的行動背後有篤定,更有一種悲涼在裡面。這種悲涼來自於:正是她跟女兒吵架,不給女兒用車,才間接導致女兒在離家的路上被姦殺。
表面的母性下面,掩藏的是母親對自己的無法寬恕,這就讓這個角色層次變得豐富起來了,也讓這個角色演起來的難度陡然增加。
如果說角色的行動是劇本賦予的,那麼如何處理好角色的層次,就是見證演員功力的時刻。
科恩嫂超水平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這兩個鏡頭就足以證明:
前一個,是前夫訴說自己對女兒之死的悲傷,母親抓著他的手說「我懂的,我懂的」,這個女人堅硬的臉上一瞬間閃過了溫情和心疼。
後一個,是當前夫提及女兒生前無法忍受母女關係惡化,早就提出過要搬到父親那裡,而這很有可能會保住女兒的命。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在兩秒鐘的時間裡先後演出了悲傷、自責和懷疑三種情緒。
這就叫做神演技。
更不要提電影最後,母親和警員踏上了復仇之路,母親坦白道,是自己害的警員被燒傷,警員表示早就猜到了。兩個曾經的仇敵獲得了默契,全片最大的矛盾被化解,科恩嫂露出了全片唯一一次笑容。
這個笑,抵得上一萬句台詞。
《三塊廣告牌》獲得了華盛頓影評人協會獎的「最佳群戲獎」,片子里所有的配角都不是白給的。尤其要注意到的是警員迪克遜這個角色。
正如上文所述,迪克遜經歷了重大的價值觀轉折,他的經歷是一個典型的「英雄之旅」故事:開始時頭腦簡單;到自己最信任的前輩警長死時是第一個轉折點,他變得肆無忌憚;到燒傷後又是一個轉折點,他最終明白了母親行動的意義,和母親一起踏上復仇之路,成為了命運共同體。
開始時他篤信公權力、中間時他篤信兄弟情、最後他篤信正義。一個配角居然有三種性格層次,演員能碰上這樣的角色,可以說是三生有幸。
(警員迪克遜扮演者山姆·洛克威爾)
而拿了金球獎男配的山姆·洛克威爾在處理這個角色上可以說做到了完美。
比如前半段母親到警察局找迪克遜對質的時候,他的一個起身,把凳子帶倒了,自己一面要繼續裝「tough guy」,一面又急急忙忙地去扶凳子,活脫脫的四個字——「外強中乾」。
片子最後已經「變成好人」的迪克遜溫柔地撫摸著母親的頭髮,這段表演真得讓人心碎了。
當然了,飾演警長的老戲骨伍迪·哈里森同樣也奉獻了遊刃有餘的表演,但限於篇幅原因,亮哥在這裡就不做單獨展開。
最後來說說劇本
本片的導演同時也是編劇馬丁·麥克唐納,從入行起就以劇本怪才著稱。前作《殺手沒有假期》和《七個神經病》他都是自編自導,都獲得過劇本類的獎項。看《三塊廣告牌》最明顯的感受就是,就算再不懂電影的人,都會感覺裡面的對白特別好。
尤其是這一段母親訓斥道貌岸然的神父。神父來到母親家裡勸她要顧及警長在鎮子上的面子,把牌子撤掉,而母親則告訴他,當教堂里發生過孌童這種事之後,任何神父都失去了評判強姦案受害家屬的資格(這裡的話直指前年的奧斯卡最佳《聚焦》)。
影片中這種令人拍案叫絕的對白比比皆是,或者說,《三塊廣告牌》的每句對白都令人拍案叫絕。這樣的台詞聽起來,就是一種純粹的享受。想想國內影視劇里的那些尬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真的不得不佩服愛爾蘭人天才的創作能力。
電影里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台詞來自於警長的妻子。警長自殺之後,妻子過來找母親,說了一句話:「我都不知道我接下來該做什麼,因為我不知道,丈夫自殺的這天,一個妻子該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多說了,對吧。
最後,我想多啰嗦些關於這部電影本身的事情。
導演馬丁·麥克唐納一直被稱作是科恩兄弟的繼承者。的確,從畫面、到配樂、再到故事,他電影里一直瀰漫著類似科恩兄弟作品中的那種冷峻的黑色幽默風格,而且似乎像科恩兄弟一樣,鍾情於美國南方那種荒蠻的氣質。
(很多人說馬丁的電影有科恩兄弟的風格)
很多批評《三塊廣告牌》的聲音恰恰就來自於此,批評者認為它在模仿科恩兄弟作品,但把那種骨子裡的冷丟掉了,加入了很多好萊塢式的主旋律,模仿成了個四不像。
但是亮哥竊以為,這種批評失之狹隘了。
為什麼一定要給一部電影事先定調,它是在模仿誰呢?難道「黑色幽默+主旋律」不能是馬丁的一種創造嗎?事實上縱觀馬丁之前的作品,他並非真的像科恩兄弟那樣喜歡鞭撻人性。他電影里的人性是暖的,有溫度的,正如《三塊廣告牌》里一個真正的壞人都沒有。
就算用了科恩嫂,就算看上去很科恩,這些都只是表面。骨子裡,它是純粹的馬丁電影。
馬丁是一個骨子裡浪漫的愛爾蘭人,他真正關心的,是普通人在被執念逼到絕境上之後,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會演化出怎樣的故事。
就算有為了獲獎而拍政治正確題材的嫌疑在,但誰也不能用風格來否認一部好電影。
行文至此,亮哥最大的遺憾,就是這部電影要說的太多,一篇短短的影評完全放不下。這是之前寫任何影評都沒有過的體驗——也許是之前都沒有碰到過這麼好的電影吧。
既然再多的讚美都配不上這部電影,那不如就cut the crap,廢話少說,推薦大家都自己去看一看吧。另外前天剛剛獲悉這部電影將於3月2日登陸國內院線,到時候,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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